无月的河北天空下,刀山火海之中,关中豪杰正在追逐着狼狈逃窜的柔然贼寇,厮杀至今,他们已经擒王破军灭贼无数,而前方壶关路,有巨石堆砌堵塞,在沿途的两侧,犹有无数豪杰从山川内冲出…
自前周之后,唐初突厥败于太宗,随即柔然崛起取而代之后,从武皇帝年间开始,他们每逢干旱雪灾,草原一旦困苦就蜂拥南下,北地也不晓得有多少的子民深受其害,可惜天下武门盘踞不臣牵制,朝廷实在无力出击只能被动防御。
三边无数代的军伍儿郎们,从生时就怀抱着封狼居胥的壮志,却只能怀恨而终。
但今日。
天下虽然三分,唐庭已没,终于有英雄出世,率领结拜虎狼无敌之师毅然北上,一曲归乡围三缺一又层层劫杀,使得的贼子胆寒崩溃!
大军在各将指挥下,轮番追逐,步步跟进,一面面旗帜在火光中翻飞,其中最醒目是玄甲黑皂。
邓海东已聚集了武校领渐渐的落了后面,为人主何须此刻和属下争功?许褚那厮的鸟脸色他也受够了,干脆收据子弟清点人头,上千的子弟现在伤亡百余,其中亡二十三人,都是武兵。
这连年的厮杀,见多了生离死别,而家族已成家国,看了子弟的摸样,邓海东虽然心伤但也晓得,他们死得其所,吩咐将他们好好包裹,这就送过河去,归于祖庙内。而后路已经晓得河北大胜,民团欢声雷动都开始渡河,接应受伤的关中子弟,帮助打扫战场。
邓海东虽说不争先,也已经北上了数十里渐渐抵达了薛礼所部之前埋伏处。
看着那偏僻的山坳阴凉避暑,邓海东笑道:“薛礼找的好地方,藏了如此多的兵马。”边上追来的李希言笑道:“主公,此次大胜可卷河北?”邓海东却摇头:“此战不过是为灭外寇,不为吞河北,打完了就收兵马回去。”
说着勒马回顾东南方向,半响后,他道:“老魏定已夺取山东半壁,此战关中辛苦,他却坐享其成。”
李希言听了却不赞同:“主公此战得尽北地豪杰之心,乱世以人为本,无豪杰依附难成大业,希言以为老魏不曾出兵河北,只晓得夺地,是他失策,而非所得。”
“凡事总在得失之间。”
正说话,后面亲卫报说李陵前来,邓海东笑道:“这厮倒是聪明人,让他来。”李陵才得以上前,邓海东看着他,他上来已经滚鞍落马拜倒在地,邓海东也不去扶他,只道:“起来,有话就说。”
左右退下去,李希言也去忙碌,邓海东坐了一块石上,看李陵还跪着,突然一刀劈去,李陵大骇,但随即才看到邓海东一刀刚刚把窜了他身边的一条青蛇斩成了两截。
边上亲卫都回头看来,以为这厮发疯了,要行刺?人人怒目视之。
“无妨,坐好说话吧。”
“是。”
李陵恭敬的坐好,虽然是唐人后裔还是在柔然居住久了,又被这厮震着,因此有了些奴婢摸样,邓海东看的不喜欢,皱眉道:“我关中都是堂堂正正男儿,以前见你气度尚可,怎么现在这样。”
“是君侯的虎威。”
李陵顿了顿,又道:“也是李陵从此是无主之人也。”说完抬起头来看着邓海东:“君侯一曲归乡,围三缺一而使柔然丧败,实在是好手段。只是,不晓得君侯可有顺手灭鲜卑乃蛮之心?”
“这就是你退后的原因吧。”邓海东淡淡的一笑:“既有也无,异族之生死和某何干?他们追逐世仇,某的儿郎追杀贼寇,若是他们不晓得事情,顺手杀也就杀了,若是懂事逃了性命也罢。”
“既然如此,君侯为何不做的彻底?慕容城素怀大志,今日不除,来日鲜卑就是曾经的突厥柔然。”
“突厥之后,是柔然,柔然之后是鲜卑,鲜卑之后呢?”
李陵听了这一句,不能答,为之无语,失神的看着对面勇烈,邓海东道:“若要永除后患,唯杀是不行的,柔然驾驭附庸时,也晓得弱则壮之,肥才杀之,如对待牛羊一样蓄养,而不是只晓得去杀,不然草原上至今既无柔然也无他族,定是荒芜一片。”
“而三边之外千里草原大漠,再北去据说还有万里疆域,是不是还有其他蛮族生存,是强是弱,谁能知晓?留鲜卑有鲜卑的好处,去了鲜卑也有去了鲜卑的好处,如此我也难决断,干脆就看他们的造化罢了。”
说到这里,邓海东站起了身来,看着李陵:“不过,从此之后二十年内,鲜卑难成柔然其后,某能灭柔然,灭鲜卑也是易如反掌,而至此,你何去何从?”
“李陵明白了,今生愿跟随君侯左右。”
“如再派你去草原,你可愿意?”“但凡主公所令,定不违背。”
“送你一句,明帮鲜卑,暗助中原,这帮,要帮到他成些气候,这助,要等到我的命令再动,在此之前你就是鲜卑忠良臣子,为遮掩耳目,回去遇到慕容城时,你告知他,已经秘密拜见了某,得允诺可和关中通商,并帮他训练军马!”
“是,主公。”
“最少也要十年之后,再叫某主公吧。”
“是,君侯。”
“真心做事,必不相负,随着某,来日要干出一番超越冠军侯封狼居胥的武功来,将那中原二千年空置的北疆吞入版图,你当是头功!”
李陵顿首:“是,君侯,今日才知君侯心胸眼光,不愧当世英雄之名。”邓海东大笑起来:“夸某的多少人不多你一个,来日北疆事务上,还要你多多参谋建议,关中务实而去虚,将来你会晓得。”于是李陵先退下去,而邓海东已经在召见前面军使。
此刻兵锋最远,已经抵达壶关以北百里处,消息回头说沿途路上,有十六家武门出力,有草莽四十余路出山,正在厮杀并求见君侯,邓海东冷冷一笑,这时出力的只可用而不可信,他道:“传下令去,五百货真价实的柔然子头颅提来,才有资格见某。”
帐下随即传令四面八方,撒入河山之中,而慕容城已经在收据军马,这厮渐渐发现各处山川之中,那些河北众的摸样,觉得不妥,赶紧的不也管乃蛮部,自己带了子弟就聚集起来,向着关中军靠拢,看到白起有些外族血统,连忙去喊十爷,誓死不离左右。
白起还不好赶他走,而他靠拢了白起部后,果然那些河北众的眼神转开了,不多久前面喊杀声震天,布尔尼所部在那里嚎叫:“杀错了,杀错了!该死的,我们是和关中军一路的。”慕容城听到身边白起一声令下,说的却是:“扎营!”
慕容城一口凉气到了心肺内去,左右找李陵无踪,恨得跳脚大骂,发誓要把李陵家的全灭了解恨才行。
可是,又不多久,外面传,勇烈的亲卫护送李陵来了。
这厮一跳三丈高,窜了出去看到李陵正在几名关中亲卫的护送下入营,他连忙上去,而那些亲卫对他客气的拱手,白起已经也到了边上营前,那亲卫喊道:“十爷,主公有令,鲜卑是友族,请你多照看,不要让人误伤了。”
白起连忙拱手:“回报主公,白起晓得了。”再摆手,慕容城才看到,白起那营内,靠在自己一边的帐篷内走出多少弩箭手向前去了,原来刚刚有些不对就要杀来?慕容城和他部下都看的魂飞魄散,不敢和白起那厮说什么,白起却还对他狰狞的一笑,才回去。
慕容城慌忙和李陵入帐,半响,他的亲卫听到少族公兴奋的喊了起来,是李陵告知了他勇烈说的,不该说的当然没说,知道鲜卑必亡,他李陵就算没真正忠心也要为自己来日考虑才行!
而,壶关,羽林旗帜飘扬,宋明历横刀在手看着西北方向。
消息说乱军越来越近了,凡跑的到这里的都是强悍之辈,只不过逃亡到这里,再强又能如何?宋明历周围是壶关附近的武门子弟,而他们的家族已经被这厮驱使了路左右,山林里,遮挡了一切道路,至于主道上甚至也立起了石砌的营寨来,滚木石城弩等等器械,成个弧拉着。
兜进来的除了死,再无生路。
渐渐的,渐渐的,第二日下午时,终于有柔然子千辛万苦到了这里,人心总是如此,哪怕明明晓得对方前面会有阻拦,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向着大路走,也许能逃脱,再不行有身边人遮挡,再逃入山不迟。
何况那沿路的深山老林中,那些草莽,武门的手段,也让他们不敢贸然而入的。
可是,筋疲力尽到了这里,却看到这幅景象,那些柔然子不由仰天哀嚎起来,关上却不动声色,除非他们来打,就默默的看着这些柔然子们在那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狼群看着垂死的羔羊而已。
壶关处的武门见过柔然大军的规模,转眼却见穷凶极恶的外寇这般颓废,倾覆在即。
不曾见官渡厮杀如何惨烈,能让柔然如此,可以想象那人武功,于是看宋明历更眼热,家里有女儿的,晓得这厮好双飞三飞的,都在盘算,便是给羽林鹰狼做个小妾,哪怕是个暖被的丫鬟,以后在这里也可腰杆挺直!
越看,那羽林鹰狼越是名将气度,年不过二十许的少帅,出身名门英武不凡。
看的宋明历恼怒:“看甚子,爷的脸上有花?”偏偏周围吃他这一套,顿时缩头。
说起来,前些日有武门子来投,各地武门总有些摩擦的,两个有仇的子弟遇到当即打了起来,都是武尉好手,宋明历亲自上去赤手空拳的,一拳就砸昏一个,然后还吊起再抽十鞭子,打的两人当即服气,因若不服这厮就要杀人!
所以,震慑的住周围。
至于面前的柔然子,不敢前又不敢退,聚集了那里已经越来越多,渐渐的聚集了大约也有数千人在路上,身后已经隐隐有喊杀声传来,此刻临晚,一群柔然军校在那里商议,吵的面红耳赤,是因为无主,各自不服,就如过去三边之地,唐庭覆灭后的摸样。
宋明历远远看着,更不急,就令拿酒水来,召集各武门子弟饮酒,居然还问可找到女儿家助兴?
这厮风流不羁之名天下都晓得,也都晓得他曾“暗恋”二嫂公孙娘过,有他的亲卫胆大的就笑:“将军可要亲自再打一鼓?”宋明历嬉皮笑脸:“见了绝色才值得本将下场。”于是众人都笑。
然后,还真找到了几个女娘上来献舞,羽林鹰狼大喜,劝酒再三,看到前面柔然寇还不敢动,他狂笑道:“今日才知我关中豪杰威风?”众人正附和着,宋明历却放下了杯子正色起来:“某来时,主公曾吩咐,一旦柔然军败从此而逃,需要各门努力。”
“此是一。第二。”
宋明历环视左右:“柔然主力虽败,但还有驻军于草原上,人数不多也该有万余之众,但我部如今疲倦,此功唾手而难得,不知道各位可有这份心思?”
听到这一句,各自武门子弟都面面相觑,要他们深入草原去厮杀,他们没有这种胆气。
宋明历作色:“既然如此,某去自取,尔等可愿追随左右?”听到这样一句,壶关北的曲梁武尉门子弟董袭起身道:“将军,非我等不去,而是将军若不去,我等彼此无人节制,散漫不为军,但将军去,我愿追随左右。”
“我等皆愿追随左右。”
宋明历却不为所动,低头饮酒之后,重重放下杯子道:“此刻灭尽柔然主力,已是大功,若是深入草原大漠,一旦身死难归故乡,荣华富贵全随了风去,掂量清楚再做豪言。”
“我等,无悔。”
“如此,有进无退,为旧唐三边子民,报尽血海深仇,我辈也将比肩前周霍嫖姚,一战灭敌国,再战灭敌族!河北多壮士,来,饮。”
关下,敌军终于向前,不前也不行了,这般耽误之后,追兵已经快到了。关上将校却在继续饮酒,歌舞热闹,而石滚木,箭矢暴风骤雨而下,敌难进存步,柔然子穷途狂号,舍命再攻,宋明历令本部军马出动,上去几个好手当头打退一波。
回来就吃酒一杯,换人再去杀。
于是河北武门子弟,看着关中儿郎,人头换酒的豪迈,无不热血沸腾,纷纷请命,宋明历却压着他们不动,继续慢慢熬着,从夜至晨关前伏尸无数,柔然军却越发的多,开始有人放火烧两边的山,可惜壶关两侧山脉走向偏是向着东南倾的。
而这所谓壶关,山间夹成的川口就好像壶似的,北部大而南边小。
山风是从北灌来的一股,把火就吹的倒回去,烟雾滚滚,柔然子泪流满面的咳嗽踉跄,宋明历看的失笑:“蛮族何等愚蠢,如此雄关不留重兵,自以为能得胜就不算归路,至使族灭,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如此耽搁已经有了二日一夜,后面军马驱使着各处武门和草莽,以及鲜卑可乃蛮杀戮,他们也已经休整完毕,终于旗鼓震天的抵达壶关处。
鲜卑乃蛮等去休整,而陷阵营向前,赤骑向前。
杀到此刻,柔然万五的伤败军马堵了那里,不得逃脱,其余大部已经倒在路边,或是深山之中葬于弩箭刀枪之下,这波军马在北,有雄关,在南有追兵。
无旗,甲破,哭号震天,明明晓得关中军这是要把他们全数杀绝,不留俘虏,也鼓不起勇气再厮杀。
眼睁睁的看着陷阵推进,玄甲部推进。
而宋明历在关上看到那边玄甲旗号,羽林鹰狼终于拔刀向天:“天佑陛下,高公右帅,你们看到了吗?”往日风流的年轻名将,此时泪流满面,对天咆哮:“你们看到了吧,你们看到了,今日我等先为你们灭一族,来日再为你们灭不臣!”
远处,玄甲旗前倾。
旗下,是步战的勇烈拔出雁翎天刀在手:“为了陛下他们,我辈向前,灭尽柔然贼!”他的身边,薛礼,李希平,尉迟,白起,徐晃,许褚,典韦,乐进…曾经安西将,往日范阳将,过去河东子,如今关中群豪众星捧月一般,倾力向前而去。
身后子弟们山呼海啸的呼应跟随。
壶关上号角吹动,关门打开,而山内旗帜纷纷竖起,不晓得多少的军马也冲了出来………
虎牢关上,宋缺焦躁的在等待着消息。
自从前几日得知河北战局后,他却越发的沉不住气,不是此地重要,他恨不得去立即丢了关隘,去看看猢狲们的厮杀。
而太史慈,魏延,同样在等着北岸的消息,据说关中大胜,已去追敌,据说河北之众尽相随…
……宋缺已经等了三日了。
澜沧上一船黎明前北来,信使上岸就背红旗四面八方而去,马蹄声敲醒了沉睡的关中,他们在喊:“主公已灭尽柔然十五万大军,主公灭尽柔然十五万大军!”宋缺一掌击裂城垛:“如此武功,千秋不朽!”热泪盈眶。
江东,太史慈大枪滑落而不察,身边魏延,身后子弟无声。
这唐末的乱世中,三分的天下里,有多少自诩非凡的人杰都在这个消息面前为之失神,有多少的武人纷纷北望,那里有一面绣着勇烈字号的战旗遮盖了天地,泽被了河北无数苍生,而世间天南地北处,又有多少儿郎就此毅然起行,他们说:“走,我们去投关中去,去追随这天下唯一的英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