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帐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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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妃听他这番说,刚刚要做什么,身才微微一挣扎,就听到高力士继续道:“娘娘总有一日会感谢老奴的。”说完高力士转身向着山外而去,陡峭山壁虽然难行,他又是独臂,可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哪里来的力气,又或许是心中积郁沸腾,就看到他一路向上向上。

几次以为不可逆之绝境却被他找到路途,可怜杨妃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刚刚又被他们似要弑君的举止惊吓,看了高力士一次手裂山石身躯下滑,当即昏了过去。

玄宗在下面呆呆的看着高力士一路而上,据说当年他横行青海时,攻石堡之战就是如此,沿着陡峭山壁带了死士,人人扎住了口夜攀袭击,叛军以为是神兵天降遂土崩瓦解。

那一年自己年不过二十,刚平武党内乱,除夕夜宴上边军高举捷报直入,于是大醉。

转眼半个甲子过去,君臣一生情分其实已尽!

看着周遭内卫蔑视的眼神,堂堂的君王心中之前惊惧转为羞辱,再看三藏法师低眉顺目走过身前,玄宗忽然喊了起来:“罢了罢了,朕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他们。”万念俱灰之下,突然闪身出手,边上一内卫刚刚看他神态凄惨剧烈变幻,有些失神,竟然被他夺了刀去。

三藏一惊,猛回头,登到巅峰的高力士正看着南下的方向,沿途尸骸遍地其中朔方大旗前指,心中忽然不安,也回头来,玄宗正横刀在颈,对了自己高喊:“老奴,朕一生欠你的良多,这就以死还你!”说完狠狠的拉下去,三藏魂飞魄散,急吼一声脚下踢动石子。

打断了玄宗的胳膊,砸下了那把利刃,但玄宗脖子一侧已经被割开来,胳膊断时疼的翻滚,依旧换手要去持刀,三藏已经扑来按住了他:“陛下,陛下!”回头对了高处:“高将军,此次老衲也有过错,高将军!”高力士站在山巅大叫:“救他,你这厮救他啊!”

下面内卫人人为这变故而心惊,不是没人生过下黑手为将军除后患的心思,但想是想,真正弑君怎么能下手?现在看天子自刎当场,法师打断了胳膊依旧伤口血涌,武人知道玄宗这次绝非做戏,再看那一世的君臣三人大哭起来,人人不由落泪。

有内卫喊:“罢了罢了,大不了就此避世。”

“告,告诉他们,朕绝不计较,绝不计较,是朕英雄一世临老丧了胆气,怪不得老奴他心中不齿将士寒心啊…”玄宗挣脱不开只能卧在三藏怀中,脖子处被三藏按着,他低声道,三藏悲泣:“陛下。”

“不必救了,这些日子其实早就油尽灯枯,一口气撑着而已。”玄宗无神无力,那边高力士放下杨妃,正拼命下山而来,上山容易下山难,心思不定之下几次要跌滚下来,慌的多少内卫扑过去,就算是做肉垫也要护住他才是。

玄宗转眼看到这一幕幕,苦涩的一笑:“忠臣良将才为世所敬仰,而我唐人更是好武重英雄,朕和老奴比起来,算不上什么英雄。”

三藏不知说什么才好,玄宗忽然问:“其实,梁王买通了安西是吗?”三藏一惊,不敢瞒他苦涩的点点头,玄宗忽然笑了:“似朕,犹有过之啊,法师教的好徒儿。”三藏焦躁辩解,玄宗止住了他:“朕知道和你无关。”说完住口闭眼,只等高力士来。

高力士踉跄下山,疾奔而来看到玄宗神色平静,如老叟蜷缩了法师怀中,他扑到面前跪了那里,玄宗叹道:“你是英雄,如何能流泪,朕欠你一臂算是还了,只是一生欠你的还不了,还有请你照拂儿孙。”

“臣死罪。”

“胡言乱语的老奴才,来生可愿再为君臣?”

高力士嚎啕大哭,玄宗低声的道:“万万帮朕看顾梁王,他干了这些手段,若为那一群所知,就怕如朕一样凉了忠良的心啊。”三藏连连劝道:“陛下放心,绝不会说的。”玄宗摇摇头:“若非人不知,你们去告知梁王,自己说总比将来安西说出来要好的多。”

说完再次闭起了眼睛,气息微弱,高力士缓缓爬了一半,眼前一黑倒了地上。

内卫上下全乱了套了,赶紧来扶,三藏知道他也是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断臂至今血战几日,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的,三藏自己都有些摇摇欲坠,看高处杨妃还在上头,亏了高力士下来之前记得打昏了她,赶紧纷纷人去救,这边抬着出山。

此时外边的厮杀声已经越来越远了,出其不意的投枪掷刀,那边又没来得及运了斗气,只一个照面就折了半数以上的敌手,尤其是斩杀了荣王踏死了陈玄礼,且当时都是好手尽在前面跟着荣王,那半数内还包括了宋门族公和镇北候!

其余还有何惧?

朔方军一动,本就后路断绝的守备军马尽乱,邓海东性子发作只顾着厮杀向前,一路打去前面乱跑,一直到了渭水边,后面朔方骑兵包上玄甲军内多少人都渐渐被堵在河滩边,渭桥早断浮桥也烧进,此时跳河逃不过乱箭被挤了那里只听到哭喊哀求之声。

杀到这个时候,陈玄礼部已经只有了半数,其余不是侥幸逃的,就是死在当场。

尤其是开战的一刻之内,那时候大军杀性正烈怎会留情,不然高力士在山头如何能看到漫山遍野的尸骸血路呢。

现在到了这个份上,邓海东也住了手,边上一群虎狼都沉着脸看着面前丢盔弃甲的军马,冯百川的车缓缓的被牵来时,邓海东已经吩咐大军出些精干,本要入山去找人,其余人等都继续看押着面前匍匐的军马,冯百川看到大事定了,支撑着身体对了邓海东喊:“既然无事,有七弟一人镇守,你们去找天子啊!”

头陀点头喊:“七弟你在这里足够,我们也去先找找看。”冯百川连连道:“后面俘虏说上午还看到我父在前面的,这里七弟一人足够了。”听了他这句话,头陀也心忧师父,赶紧就去。

等他们去了,冯百川却要左右退下,悄悄的对了邓海东道:“七弟,为兄的命也是你救的。”

“你说什么呢。”

“听二兄和你说完。”冯百川压低了嗓子对了他道:“这些兵不要再杀了,大多长安子,你不能结怨太甚。”

邓海东点头,冯百川又道:“你看梁王可当为新天子?”邓海东一笑:“二兄,你担心什么,梁王来还早呢,再说高将军吉人天相,定也能护得住天子的。”冯百川气的瞪着他:“少在这里打岔头,梁王来的必定要快。”

“恩?”

“回去和你详细说解就是,记得我的话,这些功劳不算什么,这些给你,你见了梁王就请他登基!”

邓海东看着一袋子零碎:“二兄,你。”

“是天子印玺,口谕梁王登基并赐婉言长平公主,你万万不必再和他人说…”冯百川语重心长着,却见对面那厮掏出了印:“哦,哦,咿,这就是传说中的玉玺?”还要去舔一舔似的…

可怜冯百川心中还藏着事情,看他这样气的肺也要炸了,劈手揪住他:“你这厮!”邓海东看他急怒,吓了一跳:“啊?”这才反应过来,对了冯百川他道:“你疯了?万一天子还在呢,我呸呸呸,高将军和法师他们都会在的,婉言当公主?”

“你真糊涂假糊涂!掌握大军在手,天子弄险坏了政局,你当要请新君登基,便是暂时委屈我父,我也不怪你。”

邓海东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他又不傻,心中感动但是总觉得……

“无论如何,必须这样做,有百利无一害。”

“不是,二兄啊,这等功劳,还是你。”

“此乃拥立之功,我一个书生要这些功劳干什么?拿好!”冯百川不等他说话,从车窗内看到远处似乎有些动静,又急促的道:“若是后面找到天子了,我装病不见他就是,你现在即派长青他们带这些去找梁王,握住大军不可进城只等他的命令。”

看邓海东还在犹豫,他急了:“不必担心其他兄弟,你开了口他们只会助你的,之所以和你独说,那是我想这头功只归你一人,左帅处逼明历去。”

听到马蹄近了,他这就翻了白眼向后倒,邓海东大惊失色:“哎哎。二兄,二兄。”

看到有人向着这里来了,这厮也没办法,只好在车里开始嚎叫:“二兄你怎么了?”然后低声的骂:“二兄,这真他娘的别扭啊。”冯百川顿时腿一蹬,瞳孔放大,当真是给他气昏过去了似的。

他终于慌了神,一袋子烫手的山芋赶紧塞好,外边已经急报说找到天子等,他刚刚要开口,忽然响起冯百川的话,顿时沉默了,外边来的是长青,听他沉默一愣,随即有些领悟,低声问:“海东儿,你这是要干什么?”

也罢,也罢!

邓海东掀开了车帘对了他低声道:“速带这些寻机去找梁王,告诉他我领大军在内,就等他登基。”

长青心中预感印证,这般天大的事情让他慌了,邓海东喝斥:“我为家族努力,天子老了。”眼神狠辣的看着邓长青:“快去。”

回头招手,那边看着败军的几个回将过来,邓海东沉下脸看着他们,缓缓的道:“天子找到了。”

回将几个本要欢欣鼓舞一番,看他摸样又赶紧装怂,邓海东压低了嗓子:“来日必是我领袖尔等,本将欲请梁王登基,尔等何去何从?”几个回将一愣,随即跪下:“跟随神威天将军。”

“那本将就保你们富贵,这就告知同僚以下,非我号令不得遵从,管他是谁。”

边上邓长青看着自家海东儿这就要干大事情,都已经开了口吩咐,一咬牙:“我去。”邓海东拉住他:“万事小心,速去速回,除非族公,不可再多说一句。”长青领命这就趁人喊马嘶的,他带了一千回骑一半武校领向着南方而去,邓海东回头领一部骑兵北上。

车内冯百川终于放心,含笑不语。

北上不多久,果然见到那边围着一群兄弟,是天子重伤不起,而高将军法师都疲倦难言,杨妃也倒了那里,邓海东这就过去看了看,看天子摸样心中更定,这就赶紧再调拨医倌,先是要那些回骑纷纷的护卫着,也任由头陀扶着车涕泪横流的走,就和其他人招呼了一下。

看他面色,其他兄弟都有些纳闷。

忽然听到邓海东沉声道:“如今天子不起,恐怕难支。”他一开口,周围都愣住了但随即醒悟,人人看向她,李希平急促的道:“七弟,你这是?”

“国家一日不可无君王。”

宋明历转过头去,却躲不开邓海东的眼,忍无可忍发作:“你这厮看我干么?”心烦意乱一番,看邓海东还看着他,李希平渐渐也看着了他,尉迟等也是,他恼怒:“我去,我去!行了吧?”

“好。”

“若是我父不允呢?”

邓海东冷声道:“困到木已成舟,是为我辈家族百代,然后我去给左帅磕头请罪。”宋明历冷笑:“我当你要杀了我父子。”李希平怒了:“五弟,你混账话,海东岂能这样。”

“我。”宋明历也知道自己失言,狼狈的看看左右,邓海东恨道:“休了你妹。”

“哼。”

邓海东回头看李希平,李希平明白,他道:“我和明历一起,我去找右帅。”邓海东一笑:“好,尉迟白起。”

“在。”

“和他们同去,直入军内掌管陷阵赤骑,遇论钎岭要他速来此处。”

“是。”

哥舒承看着邓海东,邓海东道:“此事不可不告知长辈,等会你入长安去。”哥舒承点点头:“是。”

分拨已定,而这个时候头陀听了医说师父静养就是,心放下了,看到这一幕他出来问,听了说了,狗肉头陀魂不附体:“你们,你们?”最终道:“罢了罢了,天子断臂失血,却是时日无多了,我去看着天子吧。”

邓海东拱手:“刻不容缓,这就走。”于是一群虎狼回头点了些军马,北上而去。

他留头陀和一拨回骑围着天子休养之处,并不过渭水河,就在龙首山下,散了骑兵在四周戒备,于荣王酒肉营处入驻,将那群叛军全部卸甲去刀,强壮者看押,瘦弱无力者为骑兵仆役,这边的动静长安怎么不会知晓?但哥舒承直入长安去找自己祖父和尉迟公密谈准备,于是城门继续关闭不出。

满城百姓只知道远处喊杀了好久,但去不了城头怎么看的到动静,而延兴门一线都是尉迟,哥舒家族镇守着,于是城内还不是由了他们说着算?

李希言于尉迟公府内,伤病略起,听到外边纷纷心中焦急,撑着要去问的时候,哥舒承密行而来,和他说了众人全无事情,他才放心下来,看看哥舒承诡异,他想了有些疑惑,莫非陛下去了?开口去问,就算他是希平的兄长,毕竟是局外人,哥舒承如何能说,只是避而不谈,就要他养伤。

等这厮走了,李希言躺在塌上,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也不答,就看他面色凝重。

而此时,邓长青正带了军马疾驰南下,却不知道,渡口那边大船正在纷纷,而澜沧北岸已经有关中军马上了岸,猴爷等都已经踏足此地,正向着北边派出人马打听消息,梁王其中!

赤水关内,却是三个女人对坐着,平阳和宋琬言之中是李夫人。

至于宋天父子回避此局,早提前动身向着洪城去了,因为洪城再无人支撑着,且哥舒瀚军马也将北上,他们就去安排接应。

而才到中午偏后,北上的宋明历就已经遇到了突前的论钎岭部,这是来支援朔方军的骑兵,正在疾驰着,看到宋明历等北上,当出了什么事情,等听说已破叛军,论钎岭大恨:“其实该我们去的。”仿佛是唐庭忠良臣子似的,李希平哭笑不得:“论钎岭,勇烈将令你部急速前去,只听他的号令。”

论钎岭一愣,随即点头和他们错身而过,

宋明历他们则继续北上,入夜,见玄甲羽林在前方扎营,宋明历勒马帐外,踌躇一番后看着李希平:“希平,还是你去见我父帅,我去见右帅吧。”李希平哑然失笑:“随你。”眼睛看向尉迟白起,两人心领神会,不管如何把握陷阵赤骑先。

可这个时候,渭水旁虎帐内,邓海东却冷笑起来:“居然如此。”

冯百川道:“便是我不说,总有一****也能想到的,可怜我父亲,左帅!七弟你但不管如何,切记要藏着心思。”

“你怎么知我藏得住。”

“呵。”冯百川却无什么笑容:“藏不住也要藏,你有牵挂,亏了左帅等安然无恙,海东,有这样的新君呵呵。”邓海东眼神转动,冯百川把他神色看着眼内这才继续问:“你在想什么?”

不等回答却仿佛自言自语:“回头我就请辞了,你可养我?”邓海东一愣,冯百川看着他,手指在几案上轻轻叩着,神色平静的继续说道:“自古功到雄奇即就是罪,七弟,川蜀富饶,吐蕃归心,你若欲自保,迎娶公主之后便请镇剑南便是,而你若…”

说到这里,冯百川不再看他,低头道:“还是请镇剑南。”

半响之后,邓海东才问:“若是他不肯?”

冯百川终于放心的一笑抬起头,诧异起来:“神威天将军之令论钎岭等岂会不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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