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人的行为确实可疑，但他此刻还不会对罗意凡造成任何威胁，暂时对他放任不管也无所谓。

倒是另一件事，给当天的罗意凡增添了一点烦扰，也为他跟罗芸的关系带来了些微意想不到的变化，那要从他下车回家开始说起。

漫步走在人行道上，罗意凡目光低垂，数着自己踏过的方砖，在轻松表象下，他隐藏起满怀眷念，像个失去温暖怀抱的孤魂，独自向家的方向前进。

让陆绘美回家，不过是他自己想好好静一静的借口，今天仿佛有控制不住的心绪，搅扰得他什么都不想做。

罗意凡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他不知不觉间皱起了眉头，当脚步快要踏进小区时，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了罗意凡的注意力。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米白色的汽车斜靠在小区花圃边上，车头卡住了花圃的护栏，把护栏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地上还有一些碎裂的花盆和泥土。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罗意凡认识，是小区门卫，女的没见过，应该不是住在小区里的住户，此时，女人拉着门卫的衣袖，正在拼命解释着什么，可门卫一个劲摇头，似乎不认可她说到话。

这种事，罗意凡根本懒得去管，他匆匆瞥过一眼，便打算继续前进，可突然之间，女人的一句话传入他耳中，让他再次停住了脚步。

“大哥，我，我真的没撒谎，那袋子里的东西不是我的，求求你，不要报警。”

‘报警？’

罗意凡的灰色脑细胞之间闪过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也再次转移到女人所在的方向，仔细一看，果然在汽车打开的后备箱里，有一个黑色大袋子，袋口的束缚带松散开来，露出一些花花绿绿的布料。

罗意凡看不清楚那些布料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不由自主走近了几步，皮鞋踩在方砖地上，脚步声很响，女人和门卫同时回过头来。

一看见他，女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猛地用身体挡住汽车后备箱，冲罗意凡不顾颜面地吼：“看什么看，快走开！”这也让罗意凡瞬间看清了她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庞。

门卫则忙不迭半打招呼半求助似地说：“罗先生，不好意思，我被她缠得脱不开身，你能不能帮我打电话给110。”

“不行！”女人歇斯底里的阻止，“我没做坏事，干嘛要打电话给110？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我说的话？我，我没有犯法！”

门卫算是很老实的一个人了，他明显在竭力控制火气，耐心的对女人说：“我没有说你犯法，但车子里的东西，还有你婆婆家，必须让警察来调查一下，否则我不能放行的，你把手机还给我吧。”

罗意凡没有再挪动脚步，也没有按照他们的话去做，他露出疑惑的目光，一声不吭看着，目光在小汽车和女人身上来回扫视，几分钟之后，女人被他看得有些懵了，又或许是心虚在作怪，再次冲罗意凡吼：“别看了，你快走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罗先生，你快帮忙打电话吧，再这样纠缠下去，我工作都要耽误了。”门卫则借此空隙继续求助。

罗意凡把手搭在额头上，喘了口气，头上的包头帽让他有些热了，郁闷的心情就像一团浓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搅散了一点点，他停顿片刻，缓和了一下情绪，才说：

“大姐，我也觉得报警比较合适，这样坚持下去，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还不如冷静下来，配合警方好好说出事实真相呢。”

“我……”女人想要反驳，却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看着罗意凡遮着黑口罩的脸，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声音来。

罗意凡走到门卫边上，拨开他，然后指着女人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尽量态度诚恳的说：“大姐，打电话吧，你自己打电话，事情会好处理很多。”

“我……”再次吐出一个单音，女人双肩剧烈颤抖起来，她还算有点理智，语气缓和下来，声音颤抖着说：“那件事就算说出来，警察也不会相信我的，我刚刚已经跟门卫师傅说得很清楚了，他不是也不相信吗？所以，求求你们了，让我走吧，等处理完眼前的事，我就解脱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罗意凡转向门卫问，下一秒人却被拉到一边，门卫凑着他低声说：“不是我不相信，是她的话实在太玄乎了，她说，她前婆婆住在这个小区里，有好几年没见了，今天突然打电话给她，说是胃不舒服，让她来帮忙送去医院。”

“本来这话就已经很不可信了，但她报出了老人家的名字，还有所住的楼层和门牌号，我也不好说什么，勉强放她进去了。”

“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进去问问。”

“那老婆婆平时脾气、脑筋都不好，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都会发火，而且她耳朵又聋，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去确认。”

“后来呢？”

“进去不到五分钟，她就回出来了，还开着汽车横冲直撞，你看，不是撞进花圃里了吗？我以为她是为了送老婆婆去医院，结果车上除了她没别人，弹开的后备箱里还有个袋子，我乘她不注意偷偷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全都是带血的床单，塞了满满一袋，这要不报警，放她出去了，万一有什么事，我还不得被追究责任啊！”

“那老婆婆的儿子呢？不在家吗？”

“她儿子被调到外地工作，要一年多才能回来，家里也没请个保姆照顾，就让老婆婆一个人住着。”

“即便这样，她有紧急情况，也应该先打儿子电话，为什么会打给不见面的前儿媳呢？”

“是啊！我也很奇怪，你说这事出得，那女人根本解释不清楚，不报警怎么能行呢？”

最后话语落音，门卫盯着一脸焦躁的表情，看着罗意凡，似乎他是救命稻草一样。

“无论怎样，罗先生你先帮我报警吧！等警察来了，我也可以安心回去工作。”

门卫说得没有错，女人的事本与他无关，要是因为没报警而被领导处罚，他就太冤枉了，于是罗意凡把手伸进口袋里，准备掏出手机，就在他这样做的时候，眼梢旁边黑影一晃，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迅速伸了过来。

罗意凡马上侧身躲开，女人一下扑了个空，身体向前倾，‘咚’的一声跌坐在地上，手指慌乱之中扯住了罗意凡的风衣，罗意凡顺手一撩，女人的手指就被他拨开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自知今天无法逃过一劫，她索性不管不顾痛哭起来，沾到泥灰的双手捂住眼睛，把脸也弄脏了。

门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罗意凡眼尖，他指着女人衣服口袋里露出来的半截手机，给门卫使了个眼色，让他确认那是不是他的手机，如果是，就赶紧拿回来。

然后趁着门卫想办法拿回手机的当口，他迅速绕到汽车后备箱旁边，一把将箱盖掀起来，检查里面的东西，果然如门卫所说，那里面是一大团染满血迹的床单。

罗意凡掀开床单，简单看了看，就对着刚刚拿回手机的门卫说：“把警车和救护车一起叫来吧，等警察来了，我们一起陪大姐回楼上去看看情况，有可能的话，也许还能帮她一把。”

“哦，好，我马上打电话。”门卫根本搞不清楚事态，他拿回手机就躲到离女人比较远的地方，一边紧张的拨打电话，一边注视着女人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再扑过来抢手机。

这回女人倒是很安静，她撑在地上傻愣愣的看着罗意凡的方向，好半天才问：“你，你们真的能帮上我吗？”

“不知道，那得先看了你婆婆屋子里的情况再说，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完全没必要惊慌失措，好好跟警察讲，事情应该不会像你想象中那样糟糕。”

“真的吗？”

罗意凡抿起嘴唇，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眼前的女人比他姐姐大不了几岁，但是外貌气质完全不能比，身材也臃肿不堪，这令罗意凡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不应该有的念头，如果姐姐不是那么漂亮，那么吸引人，他会不会还像如今一样死心塌地呢？

轻轻甩甩头，罗意凡想要甩掉这个糟糕的想法，但越是这样，想法就越是根深蒂固的种在他心里，让他怀疑自己的忠诚和执着。

‘绘美容貌其实并不比姐姐差，我不也没对她动心吗？别胡思乱想了，无论姐姐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最爱，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如此安慰着自己，罗意凡绕过汽车，伸手想要把地上的女人拉起来。

可指尖刚接触到那脏兮兮的，涂着血红指甲的手，就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心里也生出一股厌恶感，这令罗意凡感到胸腔里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在翻涌，令他心中的烦躁越来越浓重。

强忍着不悦，罗意凡还是把女人扶了起来，让她坐到汽车里，等待警察过来。

他自己靠在一边，灰色脑细胞之间又开始满溢罗芸的影像，感觉到昨晚拥抱的温暖，从心尖上一点一点向上升起，直达脑髓，然后扩散到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