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的红霞岭宁静寂寞,郎风悠悠,在山间穿行,拂动苍翠茂林,沙沙作响。
溶金般的朝霞在林间洒落,余光袅袅,恍若星芒点点,苏子迎着朝阳而立,晨风掀过衣角,他的神情微微有几分清苦。
不多时,一个身披黑袍,头戴兜帽,捂得严严实实的男子穿风而过,带来一袭淡薄晨雾,在苏子面前停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大公子。”
苏子的唇角抿的极紧,负手而立,并未回首瞧上来人一眼,神情淡薄平静,无一丝动容:“在哪。”
黑袍男子不假思索的指着远处:“过了那片竹林,就在竹坞里,属下亲眼见到他二人进去的,守了三日,并未见到他二人出来。”
“这几日,还有旁人进去过么。”苏子早已心急如焚了,但仍耐着性子问下去,毕竟再如何心急,也要先探查清楚竹坞内的情形,确保万无一失。
“有,万毒宗的卷丹。”黑袍男子躬身道。
卷丹,听到这个名字,苏子不禁微怔,卷丹是万毒宗宗主斑蝥的儿子,排行老三,又是妾室所出,原是没有出头之日的,可他的嫡亲兄长卷柏技不如人,当年容颜修为尽毁于落葵之手,这才轮到他熬出了头,说起来,落葵对他算是有些恩情的罢,他也来了此处,看来,这红霞岭的水益发的浑浊了,苏子无奈摇了摇头,平静道:“好,你在此处守着,本座去看看。”
茂盛的枫叶林后别有洞天,一弯碧水在林边潺潺流淌,几块布满苔藓的青石堪堪露出溪水,小心翼翼踩过湿滑的石块,入目便是蜿蜒山间的碎石小路。
曲曲折折的藤蔓沿着小路两旁的竹篱笆攀援,繁花碧叶凝了点点晨雾荡漾,低垂枝条上,深红浅粉的蔷薇一簇簇一团团,在寂静无人的山间兀自葳蕤,蜂蝶嗡嗡,在花间叶间穿行飞舞,淡淡的如缕芳香染衣,历经月余而不消。
不远处有脉脉竹色,晨风萧萧,竹声如涛,苍翠竹色的深处露出一点暗黄,正是那竹坞的一角。晨风过处,屋角下一阵叮当作响,那铜铃虽长了斑驳苍翠的锈色,可铃声却轻灵依旧。
这处竹坞上下两层,雕梁画栋的十分精美,只是许久未曾有人住过,刀刻的花纹里填满了灰尘,四下里萋萋野草丛生,蛛网迎风摆动,瞧着格外凄清破败。
苏子立在门前,单手掐诀,一点红芒落在半掩的柴门上,门吱呀一声打开,灰尘在落进来的日光中纷纷扬扬,陡然扑到他的脸上,呛得他轻轻咳嗽了几声。
他抬手挥了挥,荡尽轻尘,立在门口,他焦虑中满怀希翼,但却忍住了没有走进去,只借着日光,仔细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这屋里摆设十分简单,不过几把竹椅一张竹桌而已,被厚厚的经年灰尘掩盖着,失了原本的模样与光彩。
苏子眸光闪动,抿了抿干干的唇边,谨慎的退了一步,单手轻挥,一痕红芒窜进屋内,嗡鸣声声,在屋内打了个转,随即跃回他的指尖。
屋内平
静如昔,并无半点异样,苏子微微颔首,这才缓缓踱进屋内,他眸光如电,仔仔细细的翻过这屋里的每一寸,来来回回审视了三四回,每多翻上一回,心便向谷底沉了一分,眸中的失望便添了一分。
流光飞逝,日头一分分明亮起来,终于,苏子眸中满是阴霾,事关重大,他瞧的仔细,可即便是如此仔细,亦终是一无所获,这屋子里,除了自己,并无半点旁人来过的痕迹。
苏子不由的有些心焦,抬眼望了望,通往二楼的楼梯年久失修,早已倒塌,他立在倒塌的楼梯旁,仰头望住黑漆漆的二楼洞口,略一沉凝,便飞身跃了上去。
二楼竟然空荡荡的,除了满目灰尘,再无一物,连半个足印都没有,眸光所及之处,一览无余。
苏子蹲下身来,伸手在地上轻轻擦过,指端染了厚厚一层灰尘,他喃喃低语:“看来的确没有人踏足过此地,难道,不是这里。”
他凝神片刻,眸光一滞,蓦然衣袖狠狠甩过,将那满屋子的灰尘尽数拂起,那些融在淡白日光里的尘土缓缓凝在了一处,凝成几股灰蒙蒙的长链,极快的掠到窗下。
长窗上窗扇尽毁,只余下破败的窗框子,渐渐灼热日光毫无阻拦的落进屋内。
那几股灰蒙蒙的长链在窗下略一停滞,便似长龙入海般,投入窗外无边无际的虚空里,晨风轻拂,尘土漫天散尽。
没了这些积年的灰尘,屋内露出暗黄色的竹木地板,一块块拼的极为规整,竹木本身的斑驳纹路连成片,像是描摹了一幅水墨丹青。
苏子再度巡弋了一圈儿,眸光闪动,落在了暗黄竹木铺就缝隙中,他蹲下身子,在缝隙中拈起一根长长的发丝,纤细乌黑的绕在他的指端。
他终日挂在胸前的那个香囊动了一动,蓦地亮起一缕光,微弱至极的颤到发丝上。
苏子的眸光渐渐冷了,如数九寒天中的一潭水,没有波澜,却冰封千里。
静谧的竹坞里只有他一人,可以听得到他的呼吸从浅至深,由平静到凌乱,最后粗重急促,他紧紧抱住双膝,来维持最后的清明,来克制入骨的心痛。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掠过窗棂,苏子蓦然回过神来,大喝了一声:“甚么人。”余音尚在,他已飞身追了出去。
苏子刚刚追出几步,身后的竹坞却溢出几点明亮的火星,起初并不起眼,却有燎原之势,转瞬自下而上烧了起来。
这整座竹坞像是被油浸过一般,阵阵劈啪作响,火光疯狂的舔过每一杆竹子。
听到动静,苏子急忙回身,只见火势迎风,越烧越旺,映照出半边红光,如同晚霞满天。
他知道已不能再救,可仍旧难以抑制的近了一步,不禁握紧了手中那根发丝。
“轰隆”一声,竹坞坍塌下来,激起滚滚浓烟,茫茫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劈啪之声响彻云霄,这场火烧的极旺,席卷过整座竹坞,连竹坞外的脉脉竹色亦未能幸免,在滚滚
浓烟和冲天火光中,悉数烧成了灰烬。
此时已临近正午,烈日骄阳与火光相映,方圆数里皆炙烤的灼热难耐,火光摇曳,如同半边天际残阳似血。
苏子退了几步,眼见着竹坞化为灰烬,再无物可烧,才幽幽的吁了口气,飞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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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沉沉的夜幕上,半弯皎洁的明月高悬,几缕浮云掠过,月华便染了杂色,满天星辰忽明忽暗,有几颗闪着微弱的金红色,凭空多了几分光怪陆离。
薄薄的夜色里,亮起无数明亮跳跃的火光,团团火光在山间爆裂开来,仿若那忽明忽暗的星芒坠落此间。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山间响起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高喊,火光之下人头攒动,每个人皆横眉冷目,双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
这一处群山合抱的空旷之地,沿着山脚立着一百零八根青石立柱,皆雕着一条尖嘴獠牙的大鱼,鱼嘴中死死咬着一个面容痛苦之人,而石柱顶端则安置着莲花状的石盆,盆中烈焰燃烧,火光冲天。
青石铺满了整个地面,广场正中竖着根光秃秃的青石立柱,这根石柱虽不饰一物,却高大冲天。
落葵在昏睡中幽幽转醒,脑中仍有些昏昏沉沉,入耳便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她晃了晃头,勉力睁开双眸,入目便是黑漆漆的山崖,山崖高达千丈,直逼云霄,因着夜色深沉,瞧不出山势如何,只依稀可见,崖壁上开凿了不少洞穴,洞穴中灯火点点。
四合的山崖围出个四合的夜空,乌沉沉的叫人喘不过气来,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直到此时,落葵才回过神来,勉力扭了扭身子,惊觉自己难以动弹,低头一瞧,不禁暗自唏嘘,这绳子捆的真紧,这石柱子可真粗,她掐了个诀,继续哀叹,这是个甚么鬼地方,竟半点法力使不出了,自己这是甚么命啊,一觉醒来,竟到了这么个全然陌生的鬼地方。
她摇了摇头,半日前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彼时正值黄昏时分,微薄的金色余晖脉脉洒落,生出些春日里才有的暖意,她在院中用晚饭,却来了个青衫子的少女,自称是列侯府的侍女青黛,说是云良姜在盛泽街上遇到点麻烦,脱不了身,让她来找自己解围。
落葵自然不会因她的自说自话便信了她,正想说些甚么打发了她,不想青黛却翻了脸,先是一掌拍晕了丁香,旋即冲着她撒了一把,她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醒来便是这副倒霉模样了。
借着火光,她仔细瞧了瞧,眼前这些男男女女皆生的粗犷健硕,女子衣裳宽松,多为粗麻,而男子却是披头散发,露着半边肩头。
落葵微微蹙眉,这些人,倒有几分北谷国之人的模样,莫非自己被那个来历不明的青黛丢到了北谷国,不对啊,那女子若能日行千里,为何不干脆杀了自己来的痛快呢,不对不对,她摇了摇头,自己与那女子素无瓜葛,她为何要如此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