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元拍了拍他的肩头,吁了口气:“她嫁不了,你该高兴才是,哭甚么。”
空青抬手,轻轻摩挲着落葵的脸庞,幽幽道:“我自是高兴的,可也高兴不起来,三哥,即便她是半妖之体,有那情孽作祟,我与她也终难有个善果。”
文元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没有料到,半夏那丫头会如此狠,竟会使出如此下作的招数来。”
空青心中一紧,声音打颤道:“她是恨毒了我,种下那情孽,还将催动的法器交给了我,又用了半身修为与寿数破了幻境的阵眼,她逼得我无法原谅她,可也终究无法恨她。”
文元半是叹息,半是调笑道:“这丫头这般果决,日后必成大器。”
空青寂寥的瞟他一眼,无奈道:“三哥,都这个时日了,就别管她能不能成大器了,再说了,她成不成大器与又有何干系。”
文元点了点头,赞叹道:“是啊,不过话说回来,我着实没想到,落葵一个半妖之体,水麒麟血脉竟如此精纯,他爹必定不是水麒麟中的寻常族人,竟想到以百蛊之体掩盖她的半妖之身,才藏了这么久,没有叫族中的执法长老察觉到,乖乖,他爹死的这么早,焉知不是天妒英才啊,看来这做人做妖,都是树大招风啊。”
空青咧了咧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凝眸想了良久,摇头苦恼道:“幸而此次咱们准备了宁音帐幔,否则还真的要惹出大祸了,不过,三日后便是她的大婚之日,咱们得早做打算了,否则,否则她迟早得被执法长老翻出来,处以极刑。”
文元掐了掐手指头,高深莫测的算计起来:“大哥素来不爱掺和咱们兄弟的闲事,老四在不庭山走不开,不过有二哥,我和老五帮衬你,咱们便在大婚之日闹他一场,还怕抢不回来她么。”
空青蹙眉,迟疑道:“抢亲,这行么三哥。”
“那你有更好的主意么。”文元眸光微转,咧开嘴笑道:“既没有,那便听我的没错,抢也要抢回来,否则,等到族中执法长老来抓她,便一切都来不及了。”
空青移眸望向落葵,眸光流转,一刻也不肯离开。
这一日,春日里的初阳如金,澄澈泼洒在琉璃瓦上,漾起似水金波。
三月里春光如许,和暖的天气熏开了海棠灼灼,如胭脂点点染上宫墙,莹然生光,春风轻悠悠的一荡,满树甜香流泻,馥郁醉人。
暗红色的宫墙上悬挂了正红色的锦缎绢花,风掀过,摇曳成一层层明艳的的流彩华光,几乎迷离了人的双眸。
落葵端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替她簪上金钗,换上吉服,蔷薇色的口脂在唇上抹过,衬得脸庞益发娇艳无双。
今日是大婚之日,昨日她便被接进宫中待嫁,至于京墨,则在大婚这一日进宫,行礼迎娶。
云楚国女子出嫁,从不戴那块红纱盖头,额前只以长长的红色珠串覆面,皇家女子更是因着品阶高低,所用珠子也有所不同,落葵的郡主之身,原本是用不了红玛瑙珠串,但太后恩典,亲赏公主出
嫁之仪仗。
寿安宫外,宫人侍卫并嫁妆皆依着公主出嫁的依仗静立着。
而寿安宫内,红色锦缎从寝殿铺到正殿,随即穿过宽阔的庭院,延伸到宫门外。
落葵由两名侍女扶着,稳稳当当的步入殿中,隔着珠帘相望,只见陛下与太后端坐于首位,而宗亲们则分坐两侧。
至于京墨,只见他身着明红婚装立于殿中,那一袭华丽繁复的红裳披在身上,像流云晚照,似火燃烧,映衬的他益发脸庞如玉,神采飞扬,一双星眸熠熠生辉,隐含欣喜的笑意,正回首望着她。
终是等到这一日了,珠帘后的落葵挂着薄寒的冷笑,双手蜷缩在长长的衣袖中,繁密的绣花硌的薄薄的皮肉,硌的久了,那轻轻的刺痛化作淡淡的麻木,如心中不停翻滚的恨意,皆成了心间哀哀的念头,我若不叫你吃尽苦头,便枉为人。
这殿中喜庆热闹,但在鎏金立柱之后,却藏着几个无人可见的人影儿,空青与文元赫然就在其中。
一个脸盘儿棱角分明的男子抬了抬下巴,只见他鼻梁挺直,深蓝色的眼仁儿溜溜一转,伸手撸了撸袖子,亟不可待道:“二哥,动手罢,再不动手,他俩就要行礼了,咱们几个破了族中禁令施用隐身咒,而搅乱人族秩序更是有违族规的大罪,若还叫他们行了礼,这可是族规也违逆了,功夫也白费了。”
而另一个男子手拿折扇,在掌心轻轻敲着,眼角眉梢皆微微上挑,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老五别急,再等等,咱们若是贸然现了身,把他们吓死了可怎么好,还是想个万全之计的好。”
文元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连连摇头道:“二哥,这你可说错了,旁人我虽不敢说,但是她如今的胆子可大极了,都敢把老六的真身泡在酒里,想要泡了药酒喝了呢。”
折扇男子不禁莞尔,抬眼瞧着落葵与京墨并立一处,已打算行礼了,便挥了挥手,不敢再耽搁下去,沉声吩咐道:“一会儿我起一阵风。”他扬眸望住文元道:“老三,你给他们都使个定身术,定身术用在人族身上,你回去后,少不得又要挨顿板子。”
文元拍了拍胸脯子,轻松笑道:“二哥,一顿板子也是打,两顿板子也是扛,不打紧,你放心。”
空青移眸望向文元,一时感念,正欲说些甚么,文元却嘿嘿一笑:“老六,甚么都不用说了,待会儿你卷了落葵就跑,去川谷那躲躲。”
折扇男子拍了拍空青的肩头,笑道:“行了老六,回了族中,你把最好的灵丹妙药都送给我们就好了。”他望向那名蓝眸男子,续道:“老五,你留下和老三消了他们的记忆,先说好,这也是有违族规的大罪,你,可想清楚了。”
蓝眸男子咧嘴一笑,已在摩拳擦掌了:“二哥,甚么大罪不大罪的,只要打不死我商枝,老六的事,我管定了。”他转眸望住空青,狡黠一笑:“不过老六,这忙也不能白帮不是,回去后你送哥哥们一人一件极品法宝如何。”
此言一出,空青哽的几乎呕出一口血来,极
品法宝炼制极难,素来可遇而不可求,自己也不过只有一两件儿而已,他扬眸,却见眼前三人皆是一脸深以为是的模样,不禁顿时生出种自投罗网的不祥之感来。
就在此时,殿门口却传来一声大喝:“且慢。”
折扇男子哑然笑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莫非除了咱们老六,还有旁人来抢亲,这世上竟还有人同咱们老六一般眼瞎,能瞧上这丑丫头。”
殿中众人早已被这一声大喝惊了一惊,齐齐循声望去,只见霖王缓缓进殿,身后跟着个黄衫子姑娘,消瘦的肩头耸动,看着像是在哭,没有哭声的压抑着抽泣。
落葵早已料到此情此景,平静的回首望住来人,还不忘隔着珠帘,拿眼角余光掠了京墨一眼,只见他脸色突变,唇边嗫嚅,指尖慌张无措的捻着衣袖。
首座之上的楚帝显然亦早有准备,神情如常,平静道:“泓霖,今日是卫国郡主大婚,为何来迟了。”
霖王请安道:“儿臣有要事禀告,故而来迟了些。”
楚帝的眸光飞快的掠过霖王身边的女子,牵动唇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转瞬即逝,微微颔首:“何事。”
太后像是察觉到了甚么,急匆匆的起身打断正欲开口的霖王,沉声道:“泓霖,今日是卫国郡主的大喜之日,你坐下观礼罢,旁的事待礼成之后再议。”
霖王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了几步,拉住太后的裙角,声音颤抖的哀哀道:“祖母,祖母,孙儿,孙儿此来,就是为了小妹的终身。”他反手一指京墨,凄厉道:“京墨,你始乱终弃枉为人,还哄骗小妹,妄想迎娶卫国郡主,你,你可认得本王身后那女子么。”
此时,黄衫姑娘已然跪倒在地,原本艳丽圆润的脸庞清瘦了数分,颧骨微凸,赫然正是久未露面的曲莲。
京墨只看了一眼,便受了极大的惊吓,连连退了几步,喃喃道:“曲莲,你,你怎么会在这。”
话音方落,曲莲缓缓抬头,双眸悲戚的迎向京墨,却未发一言一语,手始终抚着自己的小腹,
“京墨,你既认得她。”霖王凝神望住京墨,声音薄寒,一语便定了他的生死:“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应当知道是谁的罢。”
听得此言,京墨这才留意到,已有一月未见的曲莲,脸庞手臂都见消瘦,只有腰身反倒比从前粗了几分,连小腹都有些微凸。他难以置信的连连摇头,自打收了曲莲后,每次行房后,他都亲眼看着曲莲喝下避子汤,以免有孕累及自己的前程,究竟,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他想不明缘由,只一脸仓惶的扑通跪下,益发的语无伦次:“臣,不,不,草民,草民不知道。”
太后倏然起身,身形狠狠晃动了一下,却又狠狠的跌坐回椅中,勉力平静的环顾了下四围,只见众多宗亲皆难掩震惊神色,便冲着楚帝微微点了下头。
楚帝会意的挑了挑眉梢,平静道:“今日,卫国郡主有恙,恐冲撞了喜事,待郡主病愈后,再择期行礼,众卿家先行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