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拉过落葵,将她背在身上,反手又扯下一条帐幔,将自己与她紧紧捆在一起,缓缓拿过桌案上的长剑,定睛望住门缝处的绰约人影儿,直到门口的人尽数走到回廊尽头,才低声道:“小妖女,趴好了,咱们走。”
落葵在心底哀叹了一声,这可真是一直在逃命,从来未安静。她紧紧攀住他的脖颈,趴在他背上,一言不发。
江蓠舔了舔干干的唇,心道,不能动用法力,这得多费多少功夫,他手提长剑,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顿时与门外之人打了个照面。
那一行人如江蓠所料,果然是山贼打扮,手上的兵器花样繁多,甚么见过没见过的,刀枪剑戟俱全,甚至还夹杂着长了满身刺的狼牙棒和流星锤。
天一宗家大业大,即便是低阶弟子,手上的法器也是炼制精良,江蓠乍见这五花八门的草寇打扮,一时间怔住了,不知该说些甚么来打破尴尬。
倒是为首的山贼反应极快,晃了晃手中的流星锤,恶狠狠恐吓了一句:“甚么人,看甚么看,没见过打劫的,给老子滚回去,不想死的就别出来。”
边上有个小喽啰忙凑到为首之人耳畔,低声道:“二当家的,今日大当家的下山去劫君府的货,就是被这个男的给坏了事。”
二当家顿时重重甩了下流星锤,高声喝道:“是你小子,打死了大当家的。”
话音方落,已有小喽啰砸开君府之人的房门,将睡意朦胧的君迁子和君葳蕤推了出来,一人脖颈上架着一柄明晃晃的大刀。
君葳蕤乍见江蓠,顿时眸光一亮,惊呼道:“李公子,可要千万当心。”
江蓠有些左右为难,他背着落葵,不用法力,倒是能在这群乌合之众中杀出一条血路,可想要分身救出君府父女,却是难了,但动用法力,又唯恐引来万毒宗的苍蝇,就更是难缠。罢了罢了,还是先料理了眼前这个草包的好,他点了点头,不以为意的讥讽道:“今日是杀了几个人,不过杀得有些快,还没来得及问名号。”
二当家顿时大怒,流星锤夹着呼呼风声,如闪电飞出。
江蓠猛然侧过身,那流星锤擦着他的耳畔砸到了墙上,砸出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二当家顿时尴尬不已,极快的收回流星锤,在身前晃了晃,道:“算你小子命大,竟然躲过去了。”
江蓠咧了咧嘴,丝毫没给他半分颜面,讥讽笑道:“是二当家的力气太小,你这样的力气,还是别耍流星锤当山贼了,还是回家弹棉花纺纱织布罢。”
山贼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君葳蕤望向江蓠,眸光闪动,现出一丝倾慕之色来。
就在此时,趴在江蓠背上的落葵,微阖双眸,半死不活的开了口:“我们打死了你们大当家,你们该谢谢我们才是,反倒来杀我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二当家顿时变了脸色,指着落葵破口大骂起来:“小贱人,你胡说八
道甚么。”
落葵喘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江蓠,低语道:“我懒得跟笨蛋论短长,你说。”
江蓠笑着接口:“我们杀了大当家的,你不就成了大当家的,总比你自己苦哈哈的熬着容易些罢。”他顿了一顿,继续冷嘲热讽,无所不用其极:“你可别说你没动过当大当家的念头啊。我估摸着啊,就是你撺掇着大当家的下山来劫君府的货,你明知道君府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向来卧虎藏龙,你可真是包藏祸心,其心当诛啊。”
二当家识字不多,这一席话他有大半都没听懂,但好歹听懂了一句,便是戳破了他有当大当家的这个心思,脸色顿时变了几变,一对流星锤在胸前耍的虎虎生风,但就是不肯砸出来,只是一味的破口骂道:“你个小王八蛋,敢编排爷爷我,看爷爷我不打死你。”
就在江蓠与二当家斗嘴斗的欢畅,众山贼看二人斗嘴看的入神之时,落葵冲着君葳蕤飞快的眨了下眼,她顿时心领神会,抬脚重重踩了身旁山贼一脚,随即劈手夺下他的刀,只见寒光一闪,刀便在山贼脖颈上抹过,血瞬间喷涌而出。
在山贼倒地的瞬间,她又一刀劈向了君迁子身边之人,只见那山贼反应极快,飞身躲过刀芒,反手就是一剑,锋利的寒光便冲着君葳蕤刺了过去。
就在锋利的剑尖儿即将刺入君葳蕤的脖颈之时,点点微弱的金色光芒斜飞了过来,在半途中分光化影为两道微芒,一道冲着山贼激射而去,而另一道则打着旋儿击向了长剑。
只听得“当啷”一声巨响,那道金芒正中寒光凛凛的长剑,将长剑拦腰打成了两截,一截飞射而出,深深嵌入墙壁中,在虚空中嗡鸣声声,而另一截握在呆若木鸡的山贼手中,不断的轻颤,长剑断口齐整,像是被甚么东西齐切而下。
而另一道金芒则嗖的一声,飞快的洞穿了山贼的脖颈,落在君葳蕤的裙边,她移眸望去,只见山贼脖颈处的伤口没有渗出一丝血迹,断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攥住金芒,惊恐的瞪圆了双眸,身形像滩烂泥一样,缓缓倒在了地上,只抽搐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两道金芒皆落在了君葳蕤的裙边,光芒敛尽,竟是两枚尾带红绫的柳叶刀。
君葳蕤原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早已脸色煞白的待在那里,眼见山贼倒地,她骤然回过神来,黑漆漆的眼仁儿转了转,神情复杂的移眸望向江蓠。
只见江蓠晃了晃手腕儿,笑道:“许久没使暗器了,力道有些过了,竟打死了。”
君葳蕤牵了牵唇角,尤有些惊魂未定,笑意勉强的冲着江蓠点了点头。随即捡起两枚柳叶刀,只见刀锋锋利,其上金芒流转,雕了浅浅的叶脉,像是原本便生长在其上,她转过身去,从袖中取出一条素色丝帕,将柳叶刀层层包好,揣在怀中。
江蓠举重若轻的就击杀了一名山贼,着实镇住了余下的山贼。而二当家则将一对流星锤晃动的孔武有力,却始终没有
甩出来,只戒备的望着江蓠。
“江蓠,若要你不用法力杀出去,你可有把握。”落葵蓦然压低了声音,在江蓠耳畔低语。
江蓠摇了摇头:“若带上君府父女,难。”
落葵微点了下头,趴在江蓠背上,恹恹的没甚么精神,掩口打了个哈欠,眸光微冷,盯着二当家,虚弱道:“二当家的,不如你还是见好就收罢,早点回你那一亩三分地去,把大当家的交椅坐稳当了,再想想日后的劫道儿大计,何必在此处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且不说你打不打得过我们,只说我们这些人既没银子,也没值钱的物件儿,就那几车烂药材,你劫回去也不能当饭吃,还未必能买个好价钱,何苦来哉,这桩买卖怎么算也是只赔不赚的啊。”
江蓠深以为是的微微颔首,提着长剑,剑尖儿遥遥的点了点二当家,半是威胁半是奚落:“二当家的,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我许久没开杀戒了,有些收不住手,待会打起来,若失手打死了你,你可别怪我。”
听得此言,君葳蕤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见君迁子望住了自己,她忙捂住嘴,忍笑忍得脸颊微红。
二当家早已没了拼命之意,眼见江蓠亦全无赶尽杀绝之心,不由的暗自松了口气,将流星锤缠在腕间,冲着左右使了个眼色,且走且退,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客栈,下楼时还虚张声势的大声嚷了一句:“你个王八羔子,你给老子等着,待老子召集了人手,定要把你大卸八块去喂狗。
江蓠晃了晃手中的长剑,大声笑道:“好啊,老子在这里等着你,你最好带上百八十条性子烈的狗来啊。”
听得这声狂笑,二当家的顿时狠狠抖了三抖,领着众山贼越跑越快。
原本顷刻间就要刀光剑影四散,惨叫血肉横飞,转瞬却又像甚么都没发生一般平静下来,江蓠背着落葵,正欲进屋,君葳蕤却在身后开了口,声音悠悠荡荡的:“李公子,葳蕤拜谢救命之恩。”
江蓠回首,不以为意的笑道:“小事一桩,君姑娘不必挂念在心。”
摇曳的灯笼投下一半光明一半暗影,君葳蕤脸庞藏在暗影中,神情晦涩不明,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父女连心,君迁子知道君葳蕤心中所想,忙接口道:“李公子,快将水姑娘送到房里罢,咱们回房细说。”
进的房内,淡淡的金盏银台香的味道萦绕不绝,入目便是窗下铺着一床锦被,君葳蕤暗自欣喜的点了点头,言语间多了一份关怀之意:“这样冷的天,李公子睡在地上,身子受得住么。”
江蓠解开系在腰间的帐幔,将落葵小心放在床上,大刺啦啦的笑道:“我身强力壮的,不冷,没事。”
君葳蕤默默垂首,引燃了炭火,烧了一壶热水,热气氤氲在她的脸庞,熏得微微泛红,更像一枝明艳照人的玫瑰,她斟了盏热水,欠着身子捧给江蓠,言语缱绻:“李公子,天晚了,不适宜喝茶,喝点热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