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到冥骸苑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到罗松再次回到冥骸苑时,悬渊山上空的天色还未曾大亮。
还未被日头蒸过的凉风穿过深渊,丝丝冷意透骨入髓,罗松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虽然如今的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冥骸苑多待,但却也没有办法,因为他必须拿阴灵明的命,来为自己的锦绣前程铺路!
因为,这是阴灵明欠他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冥骸苑,也是我最后一次在伺候你了,冥子。”
罗松闭眼,仰头深深吸了口冷气,冷气顺着鼻腔流经经脉,最后融入他的心脏中,将那颗原本温热的心脏,覆上一层白霜。
他不知道这庞枭给的丹药是做什么用,但也能猜出一二,今日这冥子去了判官殿,恐怕此生应该就没机会能再回到冥骸苑了。
他看了眼柳寻香那禁闭的房门一眼,悄悄的回了自己房间,开始默默计算着时间……
还有几个时辰,他就是这冥殿的外门弟子了。
看着掌心的丹药,罗松眼中显露出一抹坚定。
想让柳寻香喝下这个并不是难事,因为整个冥骸苑就他一人伺候冥子,衣食住行,都是他亲手安排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冥殿经过一夜的寂静,再次恢复活力,就像一只睡醒的雄狮,逐渐显现出他的威严与浓浓生机。
晨练的弟子们早早便御着法器化作流光飞出去各自寻找修炼之地,窗子前,罗松默默的看着那些流光,眼中涌现出火热。
多少年了,他几乎每日清晨都习惯在这看这一幕,幻想着自己未来有一天,也能与同门师兄弟一起御着自己的法器去修炼。
去争夺内门弟子,去做到核心,亲传弟子,为宗门流血,为宗门卖命,活成宗门的骄傲!
而不是嘲笑。
“这一天,终于要到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将衣袖撸起,去了伙食房。
阵阵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罗松走到柳寻香的房间外,恭敬喊道:“冥子,该用膳了,昨日听闻人说,阳判今日会寻你去趟判官殿,你需得结束闭关了。”
房内没动静。
罗松蹙眉,催道:“冥子,该结束闭关了。”
“稍等。”
熟悉的声音终于传出,让罗松那颗紧张的心也有所放缓。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房间门吱呀一声,柳寻香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面色依旧苍白无力,甚至身子都有些站不稳,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木头支架搭起来的人,用力一敲就能给他震散一地。
“阳判可有说找我何事?”柳寻香虚弱的问道。
罗松在他打开房门时心脏便猛然一缩,后面见他还是这幅病恹恹的样子,方才恢复如常。
若不是亲眼看到柳寻香在地牢被人“打的半死”,罗松或许还没胆子敢动歪心思,毕竟如今柳寻香换胎境的修为放在那。
就算是庞枭,都不敢跟他正面硬撼。
“这个小...小人不知。”罗松低头说道。
不过在他说“小人”二字时,还是能明显听出,没有以往那般顺口,当中藏着的满是不愿。
柳寻香双眸微眯, 又立刻恢复如常,虚弱道:“扶我过去。”
“是。”
罗松恭敬的上前,将他扶到正厅的桌上,此时桌上已经放着几道爽口的小
菜和一碗清香的玖萝花粥,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冥子,先吃点东西。”罗松一如既往,给他盛好一碗放在他面前。
柳寻香盯着这粥,突然说道:“你也吃。”
罗松心脏骤然一停,有些猜不透这冥子是不是有所察觉,毕竟这五十多年来,他可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啊!
不过好在他头抵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急忙摇头道:“小人不敢。”
说话时,他的身子还本能的朝后退了半步,似乎像是在恐惧害怕什么一般。
柳寻香将他的动作神态看在眼中,心中叹了口气,伸手颤颤巍巍的端起粥,送往唇边。
罗松抬起眼睑,悄悄的盯着他的动作,浑身紧绷起来,心中暗道:“喝吧,喝吧,只要你喝下去了,我就可以彻底摆脱这杂役的身份了。”
然而,眼看着这碗边离柳寻香的唇愈来愈近时,柳寻香突然停下动作,扭头看向他道:“你看我作甚?”
罗松心中咯噔一下,寒毛直竖,急忙道:“没没,小人就是看看冥子恢复的如何,今日那阳判差人过来,想来又没好事,小人担心冥子你的身子骨吃不消。”
柳寻香淡淡道:“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去,别想了。”
“是。”罗松将头埋了更深了些。
柳寻香闻着这粥的香气,道:“粥不错。”
“那是,小人早早起床,就是想给冥子煮份粥,好让冥子吃饱了有些精神。”罗松乘机又抬头,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柳寻香。
这一刻是事关他未来锦绣前程的时刻,容不得半点马虎。
所以他要亲眼看到柳寻香喝下去,以确保万无一失,如此一来,日后自己在庞枭手下当差,也会得到重用。
柳寻香又将碗送近了几分,罗松屏气凝神,目光死死盯着,连眨都不肯眨一下。
“喝啊,喝啊!!!”罗松心底咆哮道。
突然,柳寻香动作又是一停。
“你看上去很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柳寻香扭头问道。
罗松那颗悬挂着的心差点直接炸开!
他脑子飞快转动,说道:“最近冥子闭关,来了不少人闹事,小人气不过,与他们发生了些冲突,担心冥子会因此受到牵连。”
真挚的话语,恭敬的语气,若是不看这二人的眼睛,当真是要以为这是一副主仆和谐之景象哩。
柳寻香眼底闪过一抹嘲讽,面上神情不变,道:“无妨,就算你退让,他们也有的是罪名牵连我,你自己应该无大碍吧。”
“无碍。”罗松道。
“那便好。”柳寻香看着碗里的粥,咳嗽两声,道:“以后,这样的事就不会在发生了。”
罗松眼皮一跳,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想看看他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可惜,柳寻香神情淡然,让人根本看不出喜怒。
“他应该不会发觉的,或许是我多心了。”罗松安慰自己道。
柳寻香盯着这碗里的粥,闻着这沁人心脾的清香,感叹道:“你有心了。”
“伺候冥子是小人的福分,冥子还是趁热快喝了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罗松见他久久不喝,开始催促道。
语气中已经带着丝丝焦急。
他得抢在柳寻香去判官殿之前,将这粥让他喝下,如此才算完成了庞枭交给他的任务。
柳寻香嗯了一声,继续将碗送到唇边。
碗边与唇边的距离愈来愈近,但这中间的距离,却如同天堑,愣是送了几个世纪,都没有沾到唇。
罗松下意识的将双手紧握,掌心已经满是明晃晃的汗水。
“你快一些啊,快一些啊!”
他就差没直接说出来了。
结果,柳寻香又将动作一停,问道:“你似乎很想我喝了这粥?”
“!!!”
罗松闻言,只觉脑袋一轰,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没直接跌坐在地。
“没,没,就是担心粥凉了而已。”罗松压抑着心中的紧张,惶恐与狂躁说道。
说真的,若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冥子,他简直恨不得自己上前把这粥灌在他的口中!
柳寻香再出看向这碗中的白粥,低头前倾,结果却又急忙将碗放在桌上,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而且伴随着咳嗽,他的掌心还出现丝丝血迹。
“重伤!”罗松在旁盯着他掌心的血迹,心中突然蠢蠢欲动。
“看来他在地牢受的伤不仅没有痊愈,反而愈发严重了。”
罗松心底盘算着,反正庞枭的目的也是要让他死,实在不行,自己动手杀了他不也是一样的吗。
“要不要动手?”
虽然柳寻香是换胎境,但他这样子,显然伤的不轻,自己距离他的位置又近,突然偷袭,很有可能将他一击毙命....
就在罗松心中做着剧烈的挣扎时,柳寻香已经咳得直不起身子来了,整个人面色更是如金纸一般,看上去病入膏肓。
“娘的,自古富贵险中求,今日若是成了,老子以后在这冥殿就能风生水起,到时候说不定连庞枭都要看老子眼色行事!”
强烈的挣扎下,罗松终于下定决心,要动手亲自了结这冥子。
“死在我手里,也比你死在阳判他们手里要舒服得多。”罗松手指触动,灵气开始在体内缓缓流动。
就在他要暴起杀人时,那柳寻香却又突然端起了桌上的粥,准备一饮而尽。
这让罗松气息一滞,险些反噬出内伤。
“妈的!”他喉头一甜,又生生将反噬上来的淤血吞了下去。
这冥子要是能喝了这粥,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下一息,在罗松呆滞的眼神中,柳寻香面色涌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撒在碗中,混和着白粥,看上去像是一副热腾腾的脑浆,令人看之作呕。
罗松只觉一股怨气猛然冲上脑袋,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和理智。
“妈的,阴灵明,你去死吧!”
罗松再也顾不得其他,抬手就朝着柳寻香的脑袋砍去。
他的手掌上附着着神通,散着寒芒,看上去不像手掌,倒更像是一把磨得锃亮的刀刃,砍金剁铁,削铁如泥。
柳寻香的脑袋挨上了,恐怕不死也要留下个碗口大小的疤。
只可惜,原本想象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
因为罗松的手,被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死死钳住了。
“你....你你....”
罗松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柳寻香一只手将他的手禁锢,如秋水般清冷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他,不带一丝情感。
“罗松,你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