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离开内藏库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哗啦啦的树叶声显得宫里更加寂静。
走出大门,他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定睛再看的时候,又好像自己刚才眼花了。
“可能是太紧张了。”张敏心想。然而,没走几步就看到有个人提着东西正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张敏连忙躲到了树后面,偷偷地瞧了过去,却发现是御膳房的哑巴太监提着食盒急匆匆地过来了。
那太监十几岁地年纪,又聋又哑,是专门给司礼监送饭的,所以张敏是认识他得。
“怎么会是他?按理说内宫宫女太监吃饭都是自己去取才对。”张敏心想。
只见那太监敲了敲内藏库的门,也不管里面有没有听见,放下食盒又急匆匆地走了。
张敏思索半天,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急急忙忙又回到内藏库。
纪氏已经回房,小太监正一样一样从食盒夹了饭菜喂一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老鼠。
小太监见张敏又回来,惊讶地问:“张公公,怎么了?我去叫纪姐姐”
张敏知道,他这是怕饭菜有毒,拿这老鼠来试。
“刚才那个送饭的太监是御膳房的哑巴太监?你们怎么不自己去拿食盒?”张敏问。
小太监点点头,回答:“这都七八个月了,每天都是他来送饭,敲敲门就走,偶尔撞见了也不说话,原来是哑巴。”
张敏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难怪这好几个月司礼监送饭的太监换了人。”
小太监见张敏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问:“张公公,有什么不妥吗?”
张敏走了神,那小太监又叫了声“张公公”,他这才回过神来,说:“倒是没什么不妥,去伺候你纪姐姐吃饭吧。”
小太监答应了一声。
张敏则转身走出大门,轻轻把门关上。
脚还没迈出去,突然又有身影从墙角处闪过,仿佛是和自己捉谜藏。
张敏吓的再次退回门里。
小太监吓了一跳,问:“张公公,发生什么事了?”
张敏没有回答,问:“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小太监摇摇头,说:“这倒是没看到,但是这几个月偶尔能听到奇怪的动静。”
张敏又问:“什么奇怪的动静。”
小太监说:“有时候像人轻声走路的脚步声,有时候悉悉索索地像耗子。”
“在哪儿?”张敏问
“都在外头,有时候在树上,有时候在房顶,有时候就在夹道。奴婢觉得是野猫或者是老鼠吧。”小太监回答。
此时,纪氏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听他俩说话:“问,张公公,怎么了?”
张敏回答:“刚才出门看到一个人影,头一回我以为自己花了眼,这第二回我确信,有人盯着这里呢。”
纪氏笑了笑,淡然地说:“随他们吧,我母子两条贱命而已。”
张敏连连摆手说:“他们要是御马监的人,那就解释不通了,你们不必担心了,可能是我真的老眼昏花了。”说完硬是故作轻松地从脸上挤出点笑容。
纪氏留张敏吃饭,张敏摆摆手,嘱咐两句第三次出了大门。
大门外依旧寂静。内藏库偏僻,入夜后黑咕隆咚难见一个人影。
张敏独自走在夹道上,前前后后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想着那个小太监,想着那即刻消失的人影,想着怀恩跟自己说的话:“莫要自作聪明,凡事要稳住。”
他突然觉得怀恩已经知道了纪氏生下皇子的事情。
其实,当初纪氏诞下皇子,张敏第一个想求助的就是怀恩,但是他担心怀恩会直接禀报皇上。
他摸不准怀恩的心思,更摸不准皇上的心思,担心小皇子会成为第二个悼怀太子,他害怕事情失控,就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找了废后吴氏。
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思索了几遍,张敏突然觉得如果怀恩真的知道了纪氏生下皇子,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目前看来皇上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纪氏和小皇子依旧安全。他想拿御膳房那个哑巴太监试探一下怀恩,于是,调头去了御膳房。
此时御膳房已经熄了灶。宫里太监怕邪祟,晚上都早早灭了灯睡下了。
张敏找到管着送饭的领头太监。
那太监见是张敏来了,穿着一身白色里衬,连连赔罪。
张敏故作轻松地说:“我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很久没见那哑巴太监了,这孩子又聋又哑的不容易,怕他挨了你们欺负,过来瞧瞧。”
那领头太监听后连连竖大拇指,说:“张公公真是好人,您放心就是,这小子命好,半年多前被调去司礼监了专门给怀恩总管送饭,一天早中晚,只来三回,拿了饭就走。”
“给怀恩总管送饭?你怎么知道的?”张敏问。
那太监笑道:“我也是瞎猜的,他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拿着菜谱和空食盒来,拎着满食盒走,奴婢一瞧那菜单上的东西,知道不是给奴婢们吃的,那可不就是给怀恩总管的吗?”
那太监见张敏走神,问:“张公公果真是怕他受了欺负吗?是不是这孩子犯了什么错?不瞒您说,您已经是第三个来打听他的了。”
张敏吃了一惊,问:“还有谁问过他?”
那太监压低声音,说:“三四天前,万娘娘宫里九公公来问过。”
还没等那太监说完,张敏连忙问:“你是说阿九?”
那太监连忙摆手说:“您这么叫可以,我们可不敢这么称呼。”算是作了回答。
张敏心想,阿九是御马监的,他来打听这哑巴太监,说明这哑巴太监不是汪直的人,但也说明汪直也盯着这事儿呢。
“还有谁打听过他?”张敏接着问。
那太监回答:“那个人奴婢不认得,他拿着东厂的牌子来要御膳房的太监名录,挨着个点名查验,说有人藏了私,最后见少了一个哑巴太监,就问了他的去处。奴婢们也就照实回答了,说被司礼监调走了。”
张敏疑惑地问:“东厂的太监?”
那太监说:“奴婢们也每日东厂送饭的,但是奇怪的很,这个人奴婢却一次都没见过,他拿着牌子,咱们哪个敢问。”
张敏问了那个人的身材相貌,想了想,自己也不认识这样一个人,愈加疑惑了。
心想,这个人倒是可能真的就是来抽点油水的,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
只听那太监说:“您是皇上身边的,也来问这哑巴太监,莫不成他真的犯了什么大事吧?要是真的那样,您看在他孤苦的份上,多给说两句好话,说着就回屋拿了些散碎银子。”
张敏并没收下,连忙解释自己不是皇上派来的,说了两句让他安心的话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