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在昭德宫怒不可遏的时候,冷清的西宫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东厂提督尚铭,另一个则是朱佑樘。
那两扇斑驳的宫门外,朱佑樘问尚铭:“你去问问,万贵妃现在离开乾清宫了吗?她在做什么?”
尚铭离开半刻,回来禀报说:“贵妃娘娘把昭德宫大小太监都叫了过去,正四处找您呢。”
朱佑樘不禁一笑,对尚铭说:“劳烦公公派个信得过的人去仁寿宫告诉韦舍,就说我思念母亲,想去内藏库瞧瞧,太后身体抱恙,怕搅闹太后休息因此先去了,烦请他代为禀报。
另外,再派一人,悄悄告诉昭德宫的太监,就说找到皇子了,人在内藏库。
你把事情办妥后,立即到内藏库找我,不必露面,见机行事。”
尚铭说了声是,也不多问,独自走了。
朱佑樘转身进了西宫见到吴氏,说:“母亲所言果然没错,万贵妃虽然聪明,但性子刚烈,果然在四处找我。”
吴氏叹息一声,说:“人就怕管不住自己的性子,即便聪明绝顶,最终总会败在一个‘忍’字上了。”
这句话似乎是说万贵妃,然而朱佑樘觉得她更多的是说自己。
当年她一怒之下以皇后之尊打了万贵妃,因为这件事皇帝决心废后,谁又能知道那件事前万贵妃对她的百般轻慢和羞辱呢?
一个“忍”字中,满含着吴氏对半世的悔恨和无奈。
如今,万贵妃权势遮天,而吴氏则成了落架的凤凰。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眼见着万贵妃一步一步落入圈套,却没有了想象中的快感。
“给你父皇治病的那个郎中能成吗?你都安排好了吗?”吴氏问朱佑樘。
“母亲放心,都安排妥当了,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已经进宫了。”朱佑樘回答。
“你不要掉以轻心,万贵妃虽然不在,她也会派人盯着乾清宫的,那边有什么动静,她随时就会知道,这些你也都想到了吧?”吴氏问。
朱佑樘点点头,说:“这件事怀恩总管会处置,这个母亲不必担忧。现在我要去办正事了,您且安坐,等我好消息。”
吴氏点了点头嘱咐道:“不要掉以轻心啊!”
朱佑樘点了点头,拜别了吴氏,带着两名随从向内藏库走去。
此时的内藏库与六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朱佑樘出生时睡过的那个木箱还堆放在院内的杂物中,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管事的宫女和太监半个时辰前知道了皇子要来的消息,按吩咐都早早地躲了出去。
朱佑樘抚摸着那张旧床,那把破椅,那棵老树、那个木箱,转眼又瞧见了杂物中断了线的拨浪鼓!
他似乎瞧见了当年母亲在院中逗自己笑的模样,心中忽而一阵酸楚,忽而又有些欣喜....
正当他感慨万千之时,院门砰地一声推开了。
朱佑樘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万贵妃怒气冲天的站在门中。
“狼崽子,你很会躲啊?这是回到老窝了?”见随从已经退到门外,她开口骂道。
“原来是贵妃娘娘,皇子朱佑樘问娘娘安...”说着身子一躬行礼道。
“狼崽子,你好厉害啊!你把德王世子给弄到哪里去了?”万贵妃问。
“原来娘娘恼怒这件事啊。那您可冤枉我了,听说半个月前德王唯一的儿子朱佑樬在济南府被人拐走了,我知道之后,特意留心了一下。
后来听说这件事是万通大人的家奴干得,给藏在了万大人家的外宅中,我怕连累到万大人,所以悄悄处置了那家奴,把世子送回济南德王府去了。
贵妃娘娘,这件事我做错了吗?”
万贵妃哈哈一笑说:“殿下好手段啊,你知道我要过继他为子,怕他跟你这狼崽子争太子之位是不是?”
朱佑樘装作惊讶,说:“娘娘何必要认义子,我既然是父皇的儿子,也就是您的儿子。再说,当今皇上有子,何必又要过继外藩?恐怕朝廷那些大臣们也不答应。”
万贵妃呸道:“朝廷谁不知道你是妖孽化身,这黑眚早不闹晚不闹,偏偏你进宫之后就闹了起来!
你在保定滥杀无辜,四处作恶,惹得朝廷官员纷纷请辞,你祸乱朝纲,危害社稷,朝廷哪个能容你?
你若有心,去打听打听,有几人认你这个皇子,又有多少人把你视为妖孽,外藩入嗣也比你得人心!如今太后都不待见你了,我瞧你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你若乖乖把德王世子给交出来,断了当太子的念想,我或许能保你小命,如若不然,你可别说我不顾及你父皇情面。”
朱佑樘叹息一声,问:“贵妃娘娘,如若不然我就像那悼恭太子一般吗?始作俑者,岂无后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杀人儿子的时候,娘娘可曾想过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听到朱佑樘提到了儿子的死因,万贵妃愣了良久,又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把自己惊醒,急切地问:“你说什么?你说我儿是被人害死的?”
朱佑樘轻轻摇了摇头,说:“是不是被害死的我不敢乱说,你去问问太后宫里的韦舍或许就明白了。”
“韦舍?为何问他,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万贵妃问。
朱佑樘喃喃说道:“我知道在回京路上截杀我的人不是你派的,想必六年前截杀怀恩总管派出去大沽口宫女的人也不是你派的。这其中的事,我虽然还没全部弄清楚,但是我知道,要杀我的人不只有你,还有一个景泰朝的太监,韦舍。我说的对不对啊,韦公公?”
万贵妃满脸疑惑,刚想说:“你中邪了吗?”
却听房顶上有人哈哈一笑说:“皇子果然机敏,是瞧见了我躲在了房上了,还是猜到的?李兄弟,咱们也不躲了,现身吧。”
话音刚落,只见从房顶上跳下两人,其中一个身材高瘦,不出意料的就是韦舍。
另外一个一身道袍,胸前长须飘荡,确有几分仙风鹤骨,朱佑樘猜到,那人想必就是李子龙了。
朱佑樘笑了笑说:“我从保定府回京的时辰没几人知道,但韦公公在太后宫中想必是清楚的。所以韦公公暗中勾结匪徒,半路上埋伏截杀我。
然而,那日恰好我临时有事,令其他人先行回京了。
按说该遭殃的应该是前面那一行人,但那些匪徒却似乎知道我的行踪,并没有动他们,这就说明和我随行之人中有你们的人。
那天我清查人数,发现少了两人,我当时已经猜到是他搞的鬼。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就抓住了他。我本以为他是万贵妃派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是你韦公公。
这倒是合情合理,那黑眚之事自然也就能解释的通了。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