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与诗晓晓下了楼,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医院。
此时,虽已下班,但走急诊科这边,还是有人的。
今天值班人员里还有张冰。
他见景阳后,问清了缘由,轻叹道:“这些孩子的家长,也真是小题大做,有事儿那能哄不哭吗?就不想想?”
景阳也没有办法,这种事情摊到谁的头上,那都会很着急的。
他们这边做好绿色通道后,武志军他们一行人,带着那些小朋友,也就到了。
前后忙活了近一个小时,才把所有小朋友都拍了片。
当结果交到园长手中后,园长也不敢怠慢,直接把检查单给了跟来的家长们。
那些之前还有些脾气的家长,拿到检查单,确定没事后,这才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医院。
景阳也终于能理解张文忠的告戒了。
说到底,现在人与人之间,已经有了一种信任危机。
他们不相信你医生说的话,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不想相信,他们宁可相信机器。
觉得机器不会造假。
这种风气,已经根植到了人们的心里。
诗晓晓从旁边闪出,递给了景阳一瓶水,说道:“忙坏了吧,喝口水。”
“谢谢。”景阳接过矿泉水,正看到武志军从车前走回来,便迎了上去。
武志军跟景阳一握手,说道:“小景,给你添麻烦了,早知道上午就直接这么做,省得来回跑了。”
“是我考虑不周。”景阳也有些自责。
武志军忙拍着景阳的肩膀,说道:“那我先忙,咱们回头再聊,这事儿搞不好,我还得写检查呢!”
景阳哈哈一笑,送武志军上了车,等他一走,才跟着诗晓晓一起走出门诊大楼。
诗晓晓道:“第一天接诊,碰见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对你打击很大?”
景阳苦笑道:“不能说是打击很大,而是说这个工作非常具有挑战性!我面对的不仅仅是病人的疾病问题,还有病人的心理问题。”
嘴上这么说着,但景阳比谁都清楚。
大环境是这样子的。
没有能力改变它的时候,那就得先适应它,融入它,等到自己在这个环境里成为通天大物,有影响力、有话语权时,再试图改变它。
这不是他自己想到的,甚至,这都不是张文忠想到的。
在这一领域里,一定有人在默默前行。
只是景阳还没碰到同路人而已。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刘信国这条路。
他们远走海外,传播中医文化,就是因为这里的土壤,出现了问题。
正走着,一辆车突然在景阳与诗晓晓面前停下,车窗降下来后,发现竟然是潘学民。
“潘教授?”景阳看到潘学民立即打了一个招呼。
潘学民笑着道:“哟?怎么从西医门诊出来的?转西医啦?”
“不是。”景阳把来这边的情况一说,才道:“这不刚忙完,准备回去上班呢?第一天接诊,就碰见一个大活!”
潘学民哈哈大笑安慰道:“以后可别省这点医疗资源了,小孩子金贵着呢!”
“潘教授提醒的是。”景阳跟他又聊了几句,就要分开。
潘学民突然道:“对了,你在中医几诊室?”
“三。”
潘学民‘哦’了一声,说道:“那个你给他再植的精神病人,找了你两回,都没有找到,你确定下午接诊吧?”
“他们找我?”景阳怔了怔。
潘学民笑道:“放心吧,不是找你的麻烦,就是想感谢你的,还真让你给看透了问题,那小伙子真就好了。”
景阳听到潘学民这么说,心里也开心极了,看来刘信国的水平确实不错,见效还挺快的。
他之前以为,至少要一个月左右才有效果。
跟潘学民分开后,景阳与诗晓晓两人到了中医科楼下。
诗晓晓一看时间,说自己也到时间上班,便跟景阳在这边分开。
景阳则迈着轻快的步伐,迎接今天的下半场。
继续坐在自己的诊室,景阳照例没病人时就看书,也不觉得无聊。
反正中医科就是这么个吊性,没办法。
大约看了近一个小时后,景阳的电脑前,叮冬一下响了起来。
有人挂了他的号。
他忙放下书,点开叫号系统,把病人叫了进来。
门推开时,一个戴着三层口罩的年轻女人出现在门口,她包裹的太严实了,头上还有帽子,大墨镜啥的。
都看不清人脸。
“医生你好。”女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她说话的同时,还扭头在诊室中左右查看。
巴掌大的地方,除了景阳的诊桌,就是竖在窗边的一张诊床,连个幔子都没有。
一眼就见了底的诊室。
可这女人,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景阳伸手指着诊桌对面,请女人坐下后,问道:“您哪儿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女人回道。
她说完这一句,还回头望了望门口,见门没有关紧,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跑到门口,把景阳的门给关上。
景阳微愣地看着女人这一通操作,等她再坐下后,微笑道:“请您把右手伸到脉枕上,我先给您把个脉吧。”
女人轻声嗯了句,就照着景阳的话,把手腕放在了诊桌的脉枕上。
景阳伸出三指,搭在女人脉口上,没有先开口,叫号系统上的信息,显示这个女人,才三十一岁,医院里没有过她的就诊记录。
她自己又说自己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又跑来找自己挂号看病?
莫不是把他当心理医生了?
摸着脉,景阳渐渐摸出点东西来了,他没有收回手指,而是继续扣着脉口问道:“月事儿不规律,想来找我给你调理一下吗?”
景阳这么一说,女人眼中稍稍一亮。
不过,女人还是摇头道:“那都不打紧,”说着,女人顿了顿,又四下里张望,他指着景阳背后的窗户,说道:“医生,你能把帘子拉起来吗?”
一听这个,景阳的警惕心就起来了。
早晨的时候,张邦炎还提醒过他,在诊室里,若觉得不被走廊外打扰,你的门最好是开着的。
千万不能做的事情是,门也关着,帘子也拉着。
尤其是碰见接诊女病人的时候。
这怎么下午就碰见这么一个情况?
职业医闹?
但,景阳看女人的眼神儿中,带着一丝丝惊恐,确实像是有情绪上的疾病。
脉象上也隐约摸到点反常。
他便道:“您是害怕吗?”
女人眼中再次一亮,小声道:“医生,我、我……老是感觉有人杀我,医生,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害怕,医生,我这是不是得精神病了?”
果然猜中了。
景阳接着问道:“最近一段时间,睡眠不好吧?”
女人点头,“睡不好,一睡觉就做恶梦,而且还是受害者视角,每次都把自己吓醒。”
“最近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景阳又问。
“也没有,就是一个月前看了一部恐怖电影,刚开始很害怕,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恐怖电影的事,我一到中午心口闷的毛病就没了。
自那天之后,我每天晚上,都找一部恐怖片来看。
效果是真的好,以后的中午就真的不气闷了,但从一个星期前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被电影里的人给盯上了,总感觉身边要发生恐怖的事情。
这个太折磨我了!
我以为是心理问题,但找心理医生,开导了三四天,根本没用。
找西医,啥也检查不出来。
听朋友说中医能治鬼,我就想试试,你看能不能帮我给看看,我是不是被鬼给盯上了!”
女人说着,越说越害怕,自己还打了一个哆嗦。
“你这得看了多少恐怖片啊?给自己吓成这样?”景阳都惊讶了。
以他摸到女人的脉像来看,女人确实是因为过于害怕伤到肾了,这女人的月事儿也不正常。
恐伤肾,恐则气下。
身体中给她的信号,就让她总有一种处在不安全的环境中的错觉,时间久了,形成畏惧心理。
这全身的气,都在这种心理的影响下,不能正常分布。
好在时间并不是很长,治这个病,有法可治。
景阳收了手,问道:“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女人道:“我是一名教初中的数学老师!”
“啊?老师啊!”景阳‘哦’了一声,道:“那我现在有一个快的方法,配一些中药,还有一个慢的方法,扎针治疗,你看你想选哪一个?”
女人愣了愣,问道:“扎针治疗慢?有多慢?慢的能除根吧?”
看起来女人还是想彻底解决问题。
景阳道:“扎针要连续扎上五天,每天要来医院两次,每次差不多一个小时,你要看自己的时间,够不够充足。”
女人一听,赶紧问道:“那快的方法呢?”
景阳就道:“快的方法是,先用一副药引子,然后我给你开些药,你回去每天熬一副,分两次喝,喝到你这次的例假正常了,就可以停药了,你这例假来了两天了吧?是不是快干净了?”
女人听得懵了,这也能摸得出来?
见景阳这么说,女人立即道:“那,那就用这个快的法子吧。”
“行。”景阳刷刷刷在自己的处方便签上写了一组药方,对女人道:“你先去拿药,拿了药,再回来,我给你开个药引子,晚上就叫你不做恶梦!”
好家伙!
女人都震惊了,这小医生真是口出狂言啊!
景阳见女人眼中全是不信,笑道:“没有三把神沙,怎敢倒反西岐?听我的不会错的。”
女人站了起来,拿起药方,就离开了诊室。
景阳则在电脑上确认了没有排队的病号后,把处方药打好,让药房提前抓药,完了后,打开网页搜索起初中奥数题。
找了半天,又用自己的打印机打了一套奥数题。
这边弄好,等了没几分钟,女人就回来了。
女人一进来,把几个小药包,递向景阳,“就这么点药吗?”
景阳微笑地递过去那套奥数题,说道:“药对症了,一剂就见效,不对症,你就是天天吃药,也治不好啊。”
女人接过景阳手中的奥数题后,愣住了。
她看着景阳,道:“你小时候是不是被数学都是虐待过?你这是干嘛啊?”
“这就是我给你的药引子,你先坐下听我说。”景阳等女人坐下后,又道:“这套奥数题,你会不会做?”
“会是会,可这……”女人都快疯了,人家都报复社会,你这咋还报复起老师来了?
“这套题一个小时能做完吗?”景阳问。
“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够了。”女人坐下拿起景阳递来的笔,就要开始做。
景阳递了笔,说道:“别急别急,把左手伸过来,袖子弄上去,我用砭石给你刮一下手臂,这刮了手臂,你可能一个小时也解不完这套奥数题。”
“哈?”女人又懵了,自己今天这是碰见了一个神棍吗?
但她还是照做,伸了手让景阳拿着一套黑色的石头刮起了手臂。
刚刮的时候,女人觉得有些疼,但刮了两下,觉得好像自己的手臂,里边被充了气一样,酸的不得了。
她就道:“这做题是药引子?还是刮手臂是药引子啊?”
景阳笑道:“这要是让你猜到,那你就不是老师,而是医生了,放心吧,你要是能一个小时,把这套题给做完,你这害怕有人杀你的毛病,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呵,我一个老师,我还搞不定初中奥数了?”女人见景阳这么说,把袖子一拉下来,提起笔就开始做了起来。
景阳看着她伏桉疾书,微微一笑,继续拿起自己的书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景阳的诊室,还是没几个挂号的病人。
他也不急,就这么等着女老师做题。
时间一过半个小时,景阳见女老师还没做完,就放下书,提醒道:“已经三十一分钟了啊!”
女老师埋头道:“快了快了!”
又过了七八分钟,景阳又道:“马上四十分钟了啊!”
女老师额头开始出汗,“这套奥数怎么这么难啊?快了快了,就剩下几道了!”
景阳则不管那些,五分钟就提醒一回,一直在干扰女老师解题。
一个小时的时间,剩下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女老师在最后一题上,都开始抓头发了。
景阳这才不再出声,安静地看着她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