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起床，我就用电脑和手机寻找杀人案件的报道，不过没有找到，这说明还没有人发现尸体，否则一定会造成轰动。
人们活在死尸的周围却不自知，这个城市一如既往的平静。有时候面对这种平静我会感到毛骨悚然，因为不知道这背后有多少可怕的事正在发生，而现在我却心安理得。当我亲自做出那些“可怕”的事后，才发现可怕的原因仅仅在于“你是受害者”，对于一个加害者而言，那才不是可怕，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又打开文档，看着昨天写下的“深渊”两个字，还是不知道从哪里下笔。我心里有一种感觉，杀人时找到的感觉，可却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来写成一本《深渊》。
在需要静下心来思考的时候，我反而怎么也静不下来了，不停的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何婉静打来的。
和她约定好地点后，我关上电脑，走下楼。到垃圾桶旁边的时候，我特意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空荡荡的，所有的东西都被垃圾回收车带走了。
在咖啡厅靠窗的座位，我找到了她。
她侧头看着窗外，不知道是不是透过玻璃的反光看见了我，还没等我说话，她就把头转过来。
“真准时啊，郑老师。”
她的笑容温婉宁静，不愧她的名字，让人不得不配合她跟着笑。
我一向很准时。
“还是没你来得早，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在她对面坐下，笑得脸有些僵。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郑老师，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哦，那想喝什么咖啡？今天我请客！”
她的脸是不是也会笑僵？
“普通的咖啡就好。”我迫不及待地开口：“何编，你昨天给我发邮件说出版社的侧重方向有了点改变，这个能跟我具体说说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才回道：“这样，咱们先说说你的小说吧。”
“我还没有写。”
“是上一本。”
“上一本怎么了？”我问道。
那是本夹杂阴谋和犯罪的悬疑小说。
正在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我把手抬起来准备去拿，何婉静就开口了，我收回手，放在桌子上。
“故事性和逻辑性是非常不错的，起承转合也设计得很巧妙。只是……郑老师，我想说的是，你这本书的风格有点阴暗，尽管社里的编辑都看好你的书，可销量还是太差了。”
她的口气有些犹豫，我也因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销量太差了？有多差？”
是不是他们没有做好宣传工作？
何婉静一脸为难的样子：“和我们今年的所有出版物对比，你的作品销量是最低的。”
什么？
我变成了庸才？
“近年来读者的口味一直倾向于轻松的故事，这么说吧，郑老师，我觉得失败的原因还是在于你的作品太小众了，而且出部署的审核也越来越严，稍微过点界会直接被打回来，连审批个书号都成了难题。”
倾向于轻松的故事——这就能否定我的小说？
“让你费心了。”
她又笑了起来，就像个幸灾乐祸的小丑。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说实话我都做好被你骂一通的准备了。”她的脸僵得就像一具尸体，“我真庆幸遇到的是你这样好脾气的作家。”
“这是我的问题，哪有道理跟你发脾气。”我把我的才气交给了一群平庸的人，还能是谁的错？
“可别的作家不这么想啊，倒不是我发牢骚，郑老师，你知道吗？我接触的这些作家啊，只要一说起他们作品的不足，不是这个冷嘲热讽就是那个满脸不高兴的，所以每次谈论这种事情我都特别小心，生怕被哪个作家讨厌了，回头就说我没眼光。”
“作家的作品就像自己的孩子，被人说自己的孩子不好，当父母的肯定会不高兴，人之常情。”我不想听她的牢骚，“那何编，你这叫我出来的意思是、不会再继续出版我的书了？”
“没有这回事。”她摆着手辩解，“如果审核通过一样还是会出版的，只是这类风格的悬疑小说受众不多，可能赚不到什么钱。”
让以此为业的我去喝西北风吗。
“不过我有个提议。”
她说着又笑起来，以至于让我有一种错觉，她的脸已经僵到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了。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问道：“什么提议？”
“写童话小说。”
“不、不好意思你再说一遍？”
“童话小说。相比起悬疑小说的爆冷，儿童读物近两年非常畅销。”
“郑老师，你先听我说。”她连咖啡都忘了喝，“社里昨天开会，讨论的就是这个。近期我们会把重点放在儿童读物的出版上，借着这股风，我想以你的才能至少会赚上一笔，在这基础上你可以继续写你喜欢的东西，这样不是更好吗？”
我不满她的解释，似乎让她看了出来，她继续说道：“我知道郑老师一直渴望写一本经典，其实每个人都这样。可理想这东西想当饭吃很艰难，工作就很简单了。郑老师，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么干，你就当做兼职，说不定你一下子火了，还可以借用你的名气宣传你想要给别人看的书，这样不是更好吗？”
她在我的凝视中眯起眼睛，“到时候你就可以很骄傲地说你是悬疑小说作家，这才是你想写的东西！”
轻易就将我规划在一个童话故事里。
我忍不住说道：“我看你才像一个写儿童读物的。”
我可是杀人的罪犯。
“诶？郑老师，你不是在骂我吧？”
“我在赞赏你的单纯。”
她疑惑地看着我，开玩笑一样说道：“听着还像是骂人的话呢？”
她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手机铃声。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她拿出手机接电话。
我因想要抑制心里的焦躁和愤怒把目光投向四处，忽然间看到吧台上方的电视上播放的新闻，那个电视的声音很小，所以听不清，但标题却看得见。
《我市发生重大杀人案，现场记者传来快报》
记者拍摄的地方我有点熟，又不太熟，无处发泄的焦躁和愤怒顷刻间被紧张和迟疑驱散了。
一排破旧的二层楼，那是我杀人的地方吗？
“郑老师，我得先走了。”
何婉静的声音让我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她已经站了起来，她终于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疑惑的不安。
“发生了什么？”
“我妈打来的，我爸出事了。”
这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她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连咖啡的钱都忘了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