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丽郡主本是金叶玉,若不为国破家亡,也不会在这雨雪天里,奔波于断魂谷中。
侍女替郡主举着雨伞,高一脚低一脚地跟在郡主身后,郡主比侍女年轻几岁,她平日便把侍女当作自家长辈,如今逃难在外,更是愈发依赖,是也无论雨雪多大,前途是如何艰辛莫测,只要身边有侍女在,她的心便不会寒冷。
“姐姐。”郡主叫了一声侍女。
自逃难开始,她们二人便开始以姐妹相称,这历经数月风波生死以共后,不觉间,这姐妹称呼已叫的顺口了。
听郡主叫她,侍女忙口答道:“郡主妹妹,奴婢在此,有何吩咐?”
郡主道:“嫣儿有些累了,咱可否寻个避雨之地,先躲一下,待这雨雪停了咱再行路可好?”
“郡主既已累了,那咱便寻个山洞避雨吧,看这断魂雨一时三刻也停不了,若再不躲避,恐会冻坏了身子。”侍女抬头看了看伞外的天空,却见黑云压顶,雪雨纷扬而落,断无放晴之意,于是担心郡主身体被冻坏,忙如是道。
郡主见侍女同意了她的提意,登时心上带喜,脸上也欢欣,开心道:“姐姐真好,嫣儿已累得不成了形,此刻若能寻到避雨之所,嫣儿定能一觉睡将过去,倒时还望姐姐莫要将嫣儿吵醒。”
只见她蹦蹦跳跳跑进雨中,完全不惧那头顶飞落的雨雪,长发飞舞,衣袂飘扬,直若一从天堂降落人间的仙子,一频一笑间,断可醉了这众生。
现场之人看呆了的,除了不远处举着雨伞的侍女,还有谷中崖下一位浑身是血拄剑而立的长脸大汉,这大汉一身破烂衣甲,身上刀伤剑创竟不下二十余处,站在那风雨之中尤如从血缸里面爬出来般,教人视之触目惊心。
长脸大汉虽伤重如斯,但那欣赏美色的雅兴却丝毫不减,待郡主嫣儿飞奔旋转完毕,大汉竟禁不住击掌赞叹起来:“甚好甚好,能在这荒山野谷见到这世间绝色佳丽,我朱重八断是死了,此生也无憾事。”
那长脸大汉的一句话,惊得二女如同小雀般惊叫一声,蹦跳着抱到了一起去,郡主见那汉子一脸坏笑地盯着自己,登时俏脸一红,惊问道:“你这汉子究竟是人是鬼,为何如此无理,在这荒山野岭惊吓别人?”
汉子笑道:“在下朱重八,原本就已在此,姑娘说在下惊吓于你,请恕在下难敢苟同。”
侍女道:“我等不管你朱重八朱重九,我们是来此寻个避雨之所,却不知你这怪人好端端不去避雨,却站在这雨中淋着,是为何事?”
“重八来此,乃为杀人也!”那长脸汉子森然一笑,手中长剑提将而起,剑刃弹起了无数雨珠洒向空中,剑锋所指之处,却见一群陈军咆哮着围杀过来,朱重八长啸一声,飞身挡在了二女身前。
这朱重八乃何许人也?
此人祖籍在江苏沛县,后迁句容,到其祖父、父亲时又几经迁徒,最后才定居安徽凤阳。
其世祖名仲八,生有三子,长子名六二、次子名十二、三子名百六,百六乃其高祖。
朱百六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四五、次子名四九,四九则为其曾祖。
朱四九生了四个儿子,依次名为初一、初二、初三、初十,初一则是其祖父。
朱初一有两个儿子,叫五一、五四,五四便是这大汉的父亲。
这大汉伯父和父亲各生四子,依出生先后排名,朱五一的儿子叫重一、重二、重三、重五;朱五四的儿子叫重四、重六、重七、重八,重八就是这长脸大汉。
关于这“重八”之名,还有另外一说。
据说这人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上有虫子爬,估计是蛔虫,其父即给他起名“虫扒”,后又改为重八,但此为民间传言,不可尽信也。
朱重八祖上为句容人,祖辈以务农为生,父亲娶了母亲,泗州人陈氏,生了大哥哥二哥三哥,他是老小。
搬至钟离后出生,但出生时家里贫苦。
原在南京之时,家为淘金之户,但却没有金可淘,乃是给朝廷送金子,得种庄稼换来上交。
因扛不了这般压榨,到其祖父时只能迁走。
朱家祖上虽人丁兴旺,却也无法承受政府的盘剥,根据元朝政府规定,每家都有固定的户籍,例如朱家的“淘金户”,此外还有军户、匠户、医户等等。
户籍是世袭制,不论具体情况,一旦定下,世代不可更改。
如此制度使得朱家只能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在泗州生活过一段后,又生活不下去了,再搬家,到安徽的凤阳,又搬了几次,因为他们没有固定的生活条件。
如果有土地,就不会搬了,为了谋生,不得不迁。
因家太穷,搬到了太平乡孤庄村时,更差了,其伯父家几子,几乎都死了,朱重八自己的哥哥姐姐也少有人能够留下来,最终跟着他一起能生存下来的只有哥哥的儿子朱文正。
朱家世代是老实的农民,最后家里田都没有,就是给地主打个工,种点田。
朱重八出生三天,得了大病,家里人一看,觉得没救了,不如舍给庙里,于是到了最近的皇觉寺。可到了庙里,一个僧人都没有,没办法,只得回来,到家一看,家里坐着一个僧人。
僧人说话,来受个记吧,便把他记入僧人名册中去。
但是孩子还是留在家里,结果病也好了,事就过去了。
他在这样的家里一天天地长大,家境稍好点,便到村里的私塾里去学点东西,家境不好了,就只得辍学。
后来也能放放牛,挣口饭吃,这也是他艰难生活的开端。
此人最有主意,小孩要玩,放牛的孩子一起扮演人物,他演皇上,其他孩子扮大臣,朝见他。
他从小喜欢指挥别人,因为他主意大,比如饿了,大家想吃东西,朱重八说:“放着肉不吃,还说。”
“肉在哪”
“不是有牛吗”
众孩童拿刀宰条小牛,一烤,吃了。
“太阳要落山了,如何交待呀”
朱重八说:“没关系,埋了骨头,把尾巴塞进山洞里,说牛跑到了石缝里,拉不出来了。”
但地主还是打了他们,虽然他们放不了牛,但他的威信在孩子中却变高了。
他父母本希望下一代能有更好的生活,但没有想到的是,更坏的日子却马上来临。
元末,闹灾荒,百姓连正常的日子都无法过得下去,而那朱家却是更惨。
至正四年,旱灾蝗灾,许多人饿死了,在加上大疫流行,不幸便光临朱家头顶,短短半个月,三位亲人相继逝去,教朱重八哥俩,不知所措。
得把他们埋掉吧!家里没地,怎么埋没办法,得找地主。
但地主不但不让埋,还骂了他们一顿,将他们轰了出来,邻居刘英看到这种情况,告诉他父亲,刘家过来给了他们一块地,埋了父母。
哥俩就抬着父母到刘家地里,突然大雨,哥俩赶快避雨,雨过了,再出来埋葬父母,但一看,全都变了。刚才的雨造成了不小的泥石流,刚好把棺材埋了。
天葬这地方就是今天的明皇陵。
一场大疫,父母与哥哥几乎同时去世,让朱家彻底败落,所谓“家破人亡”不过寥寥四字,但事非经过不知难,父母的死无葬身之地,让朱重八真正体会到了人生的绝望。
但生活总要继续,彻底失去依靠的十七岁少年朱元璋该往哪里去他与佛门还有一段未了因缘。
到得此时,朱重八也再没任何亲人,其伯父孩子均相继去世,母亲一支,也再没亲人,因外公大女儿嫁给季家,从来没多少来往,是以此时,他们也无路可去。
二人因此犯愁,朱重八的哥哥找了一户人家招赘,但朱重八却无法如此,他时有十六七岁不大不小,走投无路。
此时他才想起小时曾入过寺庙的名册,因而索性到了庙里去,他人生中的第二个角色因此来了,使当了一个小沙弥打扫庙堂。
但坏运气也因此来了,时逢闹灾荒,庙里也没什么东西糊口,没得几个月,庙里主持便让他等分头投靠了。
朱重八也因而成为了游方和尚,那时有庙就住,没有便在社会上找口饭吃,开始了流浪生活,那些年流浪过许多地方,在外边千辛万苦,经过了两年,才回到寺里。
到回来时,他也是二十出头了,这段生活也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有回忆:“众各为计,云水飘扬,我何作为,百无所长,依亲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侣影相将,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趋跄,仰穷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
有多悲惨想想这般情境,父母没有了哥哥没有了,一个人在外流浪,这份艰难,谁受过
这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课,如果战胜了,就成了一笔无比珍贵的财富,如果不能战胜,被击败了,就会一事无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