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明白,连沐寒烟她自己都不明白,所以她只能呼唤,用梦话般的声音呼唤,在日月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傻小子,还记得吗,第一次我们相见,我们就飞上了天空,那时候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从此粉身碎骨,再也看不到刚认识的你,你那么优秀,第一次便偷走了我的心……”
“在谷底,我把你气成那样,其实我也心痛的,你是我唯一动心的人啊,亦是我唯一碎心的人……”
“为什么要瞒住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掌门,我恨你,很恨很恨你,峨眉山上,你知道我的心已碎裂成了气泡吗……”
“我终于向你刺出了那一剑,却没有开心的感觉,我只感到那一剑像是刺到了我的身上,削去头发那一刻,我的心已死了,我明白,从此失去你了……”
“我成了你的女人,但是你却忘记了我,这是不是老天给我开的一个玩笑,也是对我的惩罚呢?爱情真苦,但我却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无论怎么样,傻小子,我爱你啊。”
沐寒烟继续说着,她没感觉到,暗夜之中,日月的指尖,轻轻的动了那么一下。
北平燕王府宫殿上,燕王与张籨对视。
这是一对朋友,政敌和冤家,在他们彼此交集的眼神中,充斥着亲切,感动和仇恨。
张籨没死,那或许是因为他的命硬,但皮已被剥去的他,却离死也不远了,人早晚是要死的,但是如此生不如死,那亦是人世间最为残忍的煎熬,张籨正享受着这种煎熬,或许他已麻木,还是习惯了。
他被剥去人皮,已愈十日。
身上的肉,已开始腐烂,咸阳宫内飘荡着一股浓烈的腐肉味道,让人几欲作呕,手指头大小的绿头苍蝇在张籨身旁嗡嗡飞着,它们正把他当成一具腐烂的尸体,看着从张籨身上流出的一股股脓水,所有臣工都捂住了口鼻,心中默默期盼着。
期盼着那一对刺客早日出现,结束这一切恶梦。
把一具开始腐烂的,而且又有生命的尸体放在堂堂宫殿上,每日让皇帝带着大臣们守候围观,这无异于大秦帝国最匪夷所思的事情,看得出来,朱棣对那些刺客已经恨到了骨子里面,而这刺杀的根源,便被剥了皮放在这里,如果刺客不来救他们的主子,那他们也不配被称作刺客了,刺客行于世间,无非为了忠义二字,所以为了忠肝义胆,他们就算失去了性命也会拼一把的。
朱棣轻锊长须,问张籨:“走到今日这一步,你可有后悔过?”
他以一个朋友的口吻,而非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与这个数次差点要了他老命的刺客头子说道。
张籨说:“男子汉大丈夫,何谈后悔?”
虽然他是如此狼狈,但是他还是一股傲气,激荡在心胸之中,没有谁能打压得住他心中的傲气,就算在他前面坐着的朱棣,但在他眼中那不过是一个对手而已,所谓成败得失,尽在于天,天要亡我,又能如何,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朱棣怪眼一翻:“千里河山是靠本王的百万雄师打下来的,而非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刺客只能取人性命,但却取不来天下,张籨,你输给本王,就是输在你的狭隘,懂么?”
“你的百万雄师可以打来万里河山,但是你的百万雄师能保住你长生不死,能保住你河山永存么?”张籨傲然而回。
朱棣剑眉一挺,雄风四射:“如何不能?北修长城,南开运河,天下归心,万民一主,如何不能保江山永固,万世不倒?”
“再牢固的城墙也敌不过民心的沸腾,朱棣,你可以打来天下,但你不一定能守住天下,我张籨断定你朝不过三世,信否?”知自己将死,张籨口再无遮,虽然此时是信口胡言,但亦让朱棣和列位臣工心感惶恐。
朱棣喝道:“闭嘴。”
张籨反问:“如何要我闭嘴,难道你燕王也有害怕之时,也恐惧听到实话吗?”
“你说的那全是废话,本王只是不想让其污染了耳朵而已,一介将死之徒败兵之王,如何有脸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你要脸吗?”朱棣滔滔不绝,用此话回击张籨,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堵住张籨的嘴,但还可以伤一下他的自尊。
张籨一笑,似乎未被朱棣的话伤到半点自尊,他回朱棣:“你得了天下又如何,横征暴敛,强征天下民夫,闹得十户九空,民生凋敝,如果你再如此残暴下去,大明亡国之时,不远也。”
闻得张籨在大殿之上一声高呼,所有臣工无不战战兢兢,深恐朱棣一时惊醒,追究他们责任,那可是要杀头的。
但他们这些担心却是多余的,因为此时殿外杀进了一对刺客,一青一白二剑在手,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穿行于北平宫众卫之间,竟似如过无人之境,谁也敌挡不住,那男刺客在殿外就发出了一声清啸:“张籨大人,马和来也。”
闻得此言,张籨心下一凉,摇头道:“马和兄弟,你为何如此糊涂,明知这是一个陷阱,却还要舍命来闯?”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马和已杀至殿上,见张籨血肉模糊,浑身流脓,臭气冲天,顿时一声怒呼:“大人,他们竟然如此对你,马和来晚了。”话间,落下一滴浊泪,回头怒喝:“朱棣老贼,拿命来。”手中长剑一引,直刺朱棣胸前,朱棣清啸一声,长剑拔空而出,回剑一挑,引击而上。
站在不远处的谢贵冷哼一声,饮血剑出鞘,雪光乍亮,直撩马和后背,那边的沐寒烟一剑荡飞七八个护卫,回头见马和身陷二人围攻,亦发出一声清啸,长剑引空一刺,刺破了漫天空气,以星矢之速,直刺谢贵后腰,谢贵已一剑劈向马和,忽感身后剑风猎猎,大思不妙,身回之时,长剑已拦腰斩出,划起一道白弧,直撩身后刺来的沐寒烟。
沐寒烟来剑极快,长剑在她手中一扭,亦是一招“西子洗面”,一出手便出杀招,在大殿上,虽引不出那峨眉山的禁制,但剑法威力也不容小看,只见她剑锋挟卷彻骨的杀气,直喂谢贵咽喉,谢贵一笑之间露出森森白牙,他双眼充血,对眼前这个女孩已是恨到极点,一剑,划破空气,迎了上去。
那是雷电剑法中的“引雷斩天”。
剑光撩起了一道闪电,生生斩破对方的剑气,以无匹之威,斩向对方头顶!
马和见谢贵狂出杀招,一声怒喝,一剑荡飞了朱棣的长剑,然后射身而来,混元功融合在寒冷的剑气当中,竟是一招自创的“冰火交溶”,剑气就像一条寒冰与烈火缠绕的长蛇,龙吟声咆哮之中杀向谢贵的肋间。
谢贵以一敌二,却是丝毫不惧,饮血长剑的雷光闪电,已然轰到了沐寒烟的头顶,当然,沐寒烟的剑气也刺到了她的咽喉,同时,马和的冰火剑气也撞到了他的背上,他腾出了一只手,扭住了身后的剑气,“轰”地一声,沐寒烟像断了线的风筝,被雷电剑气荡飞到了空中,她口中吐出的鲜血,竟在长空中拉出一条血线。
马和长喝一声:“沐姑娘。”
心下大怒更盛,此刻见自己手中长剑被谢贵所扭,亦是愤然,混元功凝于左掌,当顶拍向谢贵脑门,那漫天的热气就像火山喷发时腾出的岩浆,热浪滚滚,扑面洒落,谢贵顿感须发倒竖,整个人要被燃烧着了一般,饮血剑悄然回空,凝起了阴寒毒气,迎空而上,刺进了那热气之中,只听得“咻”的一声利响,那柄长剑竟然穿破了混元之功,像是一道含光刺破浓云一般,刺进了马和的手掌之中。
血,射进了谢贵的双眼。
他狂笑着,马和惨笑着,在这大殿之上,电光石火,惊魂夺目,那被震飞到空中的沐寒烟此刻又仗着长剑飞落而回,这一回,剑锋喷血,像挟裹了所有的仇怨,势必不共戴天。
她口中怒啸道:“老贼,看我越女追魂。”
谢贵从马和手掌中心拔出饮血剑,回目看去,只见当空扑来那女子一剑当先,人如惊鸿翩翩,好生养眼,手中长剑所绽放的红色之光,如同一朵盛开的血花,像要把整个天空都给映红,他望着那凌剑扑来的女孩,口中不禁道:“女儿,你竟称你父亲为老贼么?”
“我没有父亲,看剑。”沐寒烟长声幽怨,深痛恶绝,她已不再抱任何幻想,父女之间,唯有生死相见,才能了此恩怨。
马和手中的剑,也盛放着血色的光芒,那是他手上的血,喷洒到他的剑锋之上,剑与血,融为一体,人与剑,化作一支,所以此刻大殿之上,只看见两柄血红色的剑,以浩浩之威,刺空而至,一从天上,一从地下,生生斩向中间的谢贵。
谢贵笑了,但笑中却有无边的泪,他说:“我们父女,终是要如此恩断义绝么?”下一刻,惊天的巨震轰然炸响,那两道剑气同时刺到了谢贵身上,谢贵的雷电剑法也一齐斩到了二人之间,三人同时喷血,震飞了不少围观的人,朱棣的眼中,看得见,那马和与沐寒烟终于还是难以支撑,轰然跌倒下去,而那谢贵,只是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手提长剑,回头,缓缓朝他走来,走到跟前,与他道:“殿下,奴干得漂亮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