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小弟灰溜溜地离开之时,权云皱着眉头,在刚刚和大仙的战斗中,他在湖底看到了一具尸骸。
这具尸骸像是在湖底很久了,在自己借用湖中的水时,强烈的水波退去了覆盖它的泥土,权云潜到了湖底,看着这具佝偻着身子的骸骨,以及骸骨颈部那一块发着幽幽绿光的玉石吊坠,上边纹路清晰可见,像是一个阵法。
观骸骨的姿势,想必便是在进行土遁逃亡之时死去的,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但这些权云并不关心,因为他发现,骸骨身上的着装以及那块玉石吊坠,无不显示他生前是修为高深之人,并且是一名男性。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便是打开骸骨的心窍空间,获得骸骨生前所有的宝物与秘笈。
心窍空间的开启,并不难,但强制打开他人的心窍空间却不是基础法门,需要自己的修为精进以及功法的修炼才可达到目的,权云现在不会,但来日方长,他需要做的便是将骸骨收入自己的心窍空间。
他双手将骸骨的玉石取下,右手按在骸骨的头盖骨,心念一动,骸骨顺着右手收入心窍空间。
玉石上的纹路吸引权云的目光,它们像拥有生命一般,在晶莹的洁白玉石中宛若水中鱼欢快地游动,可没容时间给予他思考,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从玉石中爆发,权云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吸入玉石中,同时玉石颤动了一下,瞬间跟随着权云消失。
权云在黑暗的隧道中旋转,挤压,他立刻意识到,那个发着绿色光芒的纹路,是一个阵法,还是一个传送阵。之所以纹路闪耀光芒,想必是死者逃难之时启动,可来不及打开阵法便暴毙,迫使积压的灵力存储在玉石中,在岁月长河中暗淡闪现。
那一刻,身体本能地涌现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的心脏跳动特别快,他本能地转换了肉身,变成了封凌的样子。
他接触到了僵硬的土地,四周一片黑暗,可他分明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以及静谧的空间中不停的低吼声,像是一声声封存了千万年的叹息声,哀鸣声。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在眼睛适应四周的环境以后,他发觉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石柱前。
封凌悄然点燃火焰荧光,洁白无暇的石柱忽然间渐渐显现了数不清的纹路,这些纹路排布看似毫无章法,却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动在其中,仿佛这些纹路在下一刻就要跳出石柱,在封凌四周翩翩起舞。
有了刚刚的经验,封凌不敢冒然接触石柱,但他的好奇心还是被这些纹路勾起,令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纹路奥妙的排布,走势与壁画上,他伸出食指,隔空模仿,虽然不明白这些的含义,但隐约中,随着每一笔每一划,封凌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的搅动,这搅动的气息让封凌丹田处萌生一股暖暖的气流,一种淡淡的前所未有的舒服感如电流般阵阵刺激他的感官。
他一直在重复比划,将石柱上的一个个纹路彻底刻在脑海中,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只是依照着身体的感觉与感悟,似有所感,似有所悟,在轻微的舒适中一次次地提升。
物华天宝阵。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闭上眼睛,感受其中一个纹路在脑海中不断地勾勒,呈现与演绎,忽然的清明,让他不由自主地将灵力注入指尖,按照脑海中的纹路流动,绘制了一个小小的图案,图案凝结在半空中,其内火红色的光线沿着图案不断地循环往复,突然,图案开始旋转,飞到空中,撑开变成一个巨大的阵法,红色的光芒照亮这片黑暗的空间。
封凌条件反射地躲到石柱后边的阴影中,警惕地看着这片区域,发觉他此刻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之上,断壁残垣,
石柱对面是巨大的石像,缺失的头颅辨别不出身份。仰望天空,看不到任何的云朵,苍穹灰蒙蒙。
天空中的结界慢慢失去了力量,整个世界却不再回归黑暗,那绚丽的结界遗留的余光幽幽地照向远方。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荧光之中躁动地响起,封凌打起十万分的注意力,避开了悉窣声最密集的地方。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迫使他唯一能够做的便是远离所有声源。
要出去!他看着左手上那块将他带到这个莫名地方的玉石,此刻那绿色的流纹已经消失,通过触感,封凌发觉玉石斑斑裂痕,宛若一块濒临碎灭的普通的石头。
他尝试凭着出色的记忆将结界修复,但玉石毫无反应,如死物般。
将玉石收入心窍空间,他蹑手蹑脚,用一双习惯了黑暗的眼眸寻找石碑与标识,企图知晓这个幽暗的世界的相关信息。
石柱之后,一片乱石废墟阻挡了封凌的步伐,即使是蒙上了一层灰,生长了黑色的杂草,可还是能够些许的痕迹中,让封凌猜测这巨大的碎石堆是一个巨大的牌坊。
而破碎的石坊之上,趴着一个巨大的骨骼,牛角四臂,似人非人,约莫几丈高,像一座大山一般,骨骼晶莹洁白,不染尘埃,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压抑得封凌喘不过气,他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
隐隐约约中,他似乎听到了缠绵了亘古的咆哮声,绝望、愤怒与悲凉:“叛徒!”
他吓了一跳,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慢了几拍。
习惯了这一股沧桑的气息,确定尸骸不会对自己产生影响后,他在碎石堆上徘徊了许久,依据碎石的堆叠的位置,封凌将他看到了几个字排列成了一句话:天痕地纹。
他呢喃了几次,反而更加的不明不白。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绕过碎石堆继续前行。
碎石堆之后,是一片平原,平原远方,便是连绵不绝的高山,半山腰上,隐隐有建筑物的阴影。封凌跳下石碓,朝着高山走去,不想刚迈开疾步,便踩了空,失了重心,整个人直接穿过平原土地,往下坠落。
“根本就没有平原,这是断崖,是障眼法。”封凌立刻意识到,自己着了道,他闻到了浓烈的尸臭味,从地底弥漫上来。
“怨灵幻!”他脑海中响起了这个名词,全身不禁然僵硬,在药谷中听说过,存在怨灵幻的地方,必然存在过惨无人道的杀戮,而且死亡人数必然庞大,这些人死后,心中的怨气便会积压成怨灵,并伴有永远不会消逝的尸臭味,它们会产生幻境,凭本能杀戮所有生物。
深陷这般险境,生死存亡之际,封凌反而镇定下来,他双手掐诀,火焰自他手中凭空产生,“怨灵属阴,也许火焰能够驱散怨灵体内的怨气。”他拿不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就彻底失去先机,误了自己的性命,更别提拯救钟沆。
火焰沿着身边的怨气彻底燃烧,红金的颜色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在绿色的光芒下,封凌看到了地面,他变出一把火刀,扎向地面,自己站在火刀刀柄上,动作干脆而又优雅。
一具弓着背的骷髅端坐在正中心,超乎常人的手指指着地面,似乎在演绎什么。
就在这时,绿色火焰中,蓦然出现了黑影,“咔嚓咔嚓”的声音从火焰中冒出,封凌倒抽一口冷气,他看到了一具具的残缺的骸骨从绿色的火焰中攀爬而出。
“火焰对这些怨灵无效!”本来沉静下来的内心顿时失去了节奏,他跳下了火刀,被这群诡异的家伙逼到了骸骨正中央。
他脸色苍白,因为颤抖而差点迈不开双脚,他碰到了身后的骸骨,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将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
顺着尸骨停留在食指尖,注意到指尖下的石板,瞬间,他惊讶地发现,尸骨之下,是一个字:
“缘。”
骸骨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芒,将他笼罩在光芒之中。
灿烂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睛,等到他彻底习惯之时,一名老者慈眉善目地微笑注视着他,但实际上,老者的眼眸中失去了焦距,明显就是没有与他对视。
“老夫名蓍,江湖人称蓍灵,乃八灵之一……”封凌大惊。
“深陷绝地千年,耗费千年时间,破解绝地阵法,却算得命终不久矣,百年后,缘子误入绝地,得绝地传承,解绝地万年纠葛,需以老夫垂暮残躯,助缘子逃脱,此已然冥冥注定,命不可违……
“然老夫修道几万年,若如此坠落,实也不甘,特以一场造化换来缘子对家族的千秋庇佑,缘子将承我万年感悟,造化老夫家族中兴。”
说着,蓍灵便开始行云流水地绘制一道道符文,封凌看得眼花缭乱,云里雾里,更不知其所云,待蓍灵停下手中的动作时,整个金色的空间中布满了一道道深浅不一,变幻莫测的符文纹路,封凌看不懂,却奇妙地印记在脑海中。
“待缘子将老夫感悟传承老夫后辈之时,缘子也将得到一场造化。”金光消失,封凌发觉自己躺在岸边。
曙光出现,封凌松了一口气,精神一下子的放松让他栽倒在地,他看向天空中的鱼肚白。
他并非薄情寡义之人,童年情谊的缺失让他更加珍惜每一份感情,为此下决心将蓍灵临终嘱托践行,只是……
“蓍灵失踪近万年,又如何去寻找他的族人?似乎他以前是乾坤六道极的长老,有朝一日,得去东极那边看看。”
他摇了摇头,决定将其困惑深深地埋在心底:“为此最要紧的就是增进修为。”
回去灵塔宗前,封凌回到了童年乞讨的小镇,他环绕着小镇走了一圈,寻找童年时候的记忆,只是记忆中的味道早已离去,让这片熟悉的地方,变得越来越陌生。
他成为了黑夜中的精灵,只有在漆黑寂静的黑夜中,他才感觉安心,才敢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街道上,死死地抓住每一份回忆中的角落。
他远远地望着油条西施的铺面,想到了油条西施这位漂亮的微胖美女,记忆中,油条西施粉面黛眉,一双晶莹的丹凤眼眨眼间便令男人神魂颠倒,可对于自小就见惯她美貌的封凌来说,最让他痴迷与念念不忘的还是那入口松脆油香的油条,以及那浓郁甘甜的豆浆。
看着里边灯火通明,想起了儿时常常在这里吃豆浆与油条,他突然间会心一笑,然后朝着另外地方离去。
而就在他离去之时,屋内的一个极度肥胖的女子抬起了头,看着被白色的窗帘遮住的外边世界,她双手急忙往自己肥胖的肚子上一抽,粘乎乎的充满各种混乱不堪的灵力的白色脂肪出现在她手中,她的身形,也在这个时候变成了苗条的模样,而后,她将脂肪扔进大锅中。
三十秒后,她走出了房门,看向封凌刚刚所站的位置,漂亮的脸上满是忧虑与困惑,她能够感觉到封凌曾经站在那里,却再也无法察觉他的路线。
有实力高超的强者屏蔽了封凌的踪迹,让人无法通过卜算与推测觉察。
“我以为五年不长,五年很短,可实际上,五年够长了,长到可以让一切都物是人非……”封凌轻轻地呢喃,他回望着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而后毅然决然地朝着一个寂静偏僻的街道走去,再一次隐藏在黑暗中,那长长的消瘦身影,彻底消失在月辉之下。
“永别,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