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缑冠西和两个家丁,战战兢兢的来到曹氏的门口,跟三个木桩子似的,立在门前,谁也不敢敲门。三人在门口,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正在这时,只见门开了,曹氏正从里面走出来,差点和缑冠西扑个满怀,吓得缑冠西和两个家丁抱头鼠窜,连连后退。
曹氏立马取出那把大火剪,擎在手里,看着三人,横眉怒目的道:“你们干什么?”
缑冠西尴尬的一笑,壮着胆子,一副斯文的样子,道:“我们…我们来给你送东西的。”
那俩家丁也嬉皮笑脸的道:“是,是,送东西的。”说着拿出衣服,递了过去。
曹氏看着三人,那俩壮汉看起来糟糟的样子,这缑冠西回去梳洗了一遍,又换了身衣服,此时看着还有几分俊俏,看着顺眼多了,和之前大不一样,只是脸上被打的还没有完全消肿,曹氏心里冷笑。
曹氏一把抓过衣服,那三人赶紧转身,恨不得此时双肋生翅,撒腿就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要抬腿,还没有抬腿,那曹氏喊道:“站住。”
缑冠西回头,看着曹氏道:“还…还有什么吩咐?”
曹氏看着缑冠西道:“你进来。”
缑冠西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原地,立地生根一般,看着曹氏,半天没回过神来。
曹氏又叫道:“说你呐!进来。”
缑冠西这才知道她在叫自己,紧张的道:“有…有事吗?”
曹氏看着缑冠西,笑道:“我让你进来你就进来,难道让我拉你进来吗?”
缑冠西战战兢兢的道:“不是,不是,我…我……。”
话还没说完,被曹氏一把拖了进去,关上门。缑冠西惊恐的差点喊救命,曹氏严肃的道:“你要是敢喊,我就对你不客气。”说着举起手中的火剪,缑冠西惊恐的看着那把火剪,犹如雷公手里的铁锤,只好任由她将自己拖到屋里。
此时,站在外面的那俩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私觑,目瞪口呆。
被拖到屋里的缑冠西坐在椅子上,曹氏进了里屋。缑冠西后背发凉,浑身都是冷汗,忽然想起以前听一个算命先生讲过,说寡妇的家里阴气最重。缑冠西越想越胆战,两腿发软,根本提不起力气。
过了一会,只见曹氏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子,走了过来,缑冠西一脸的不自然,道:“你…你要干什么?”
曹氏笑道:“瞧你这死样!怎么?进寡妇的门折你寿啊?”
缑冠西强装镇定,道:“我和你刚从公堂下来,让人看见不好。”
曹氏冷笑道:“怎么?嫌弃我是个寡妇呀?我告诉你,这扬州城想进我的门人多了,从我这门口能排到城门楼,你信吗?”
缑冠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曹氏盯着缑冠西,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缑冠西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道:“孤男寡女,不合适。”
曹氏心里好笑,道:“呦!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看着缑冠西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里阴气重啊?”
缑冠西虽然是后背发凉,但是依旧镇定的道:“我…我才不…不怕呢!”
曹氏见缑冠西面色紧张,道:“坐好!”
缑冠西只好坐着不动,道:“你要干什么?”
曹氏道:“别说话。”
缑冠西只好闭嘴,心里百般滋味,不知他要干什么。那曹氏拧开瓶子,缑冠西立马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一股清凉,透遍全身。
曹氏倒出一点,抹在手上,挫了一下,又放到缑冠西的脸上,轻轻的挫揉着,缑冠西顿时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感觉,又痒又舒服,紧张的双手紧紧抓住椅子,双腿绷直了。
曹氏又倒了一点,在手上挫了一下,放到缑冠西的脸上,缑冠西只觉软绵绵的,渐渐的闭上眼睛,由先前的紧张变成了享受。缑冠西从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抚摸,即使是在烟花柳巷也没有这样舒服过,这是一种从内心直达灵魂深处的舒服。曹氏一边搓揉着,一边在他脸上吹气,缑冠西感受着从曹氏嘴里吹出来的气息,只感觉整个身体一阵酸软,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好像被抽走了骨架,又仿佛被吹走了三魂七魄。
缑冠西恍惚间犹如身在梦境,他感觉进入了熟悉的温柔乡,只见身边围绕着许多姑娘,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缑冠西伸手抓住一个道:“翠菊,别跑。”“绿娥,过来!”“小兰,我的小乖乖,想死我了。”
忽然,缑冠西只感觉脸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有一股剧烈的酸痛,滚热滚热的,麻麻的。缑冠西睁开眼,手捂着脸。只见曹氏手里高举着那把让人闻风丧胆的大火剪,怒目圆瞪,凶神恶煞,要吃人一般。
缑冠西目瞪口呆的道:“怎么了?”
曹氏怒道:“翠菊是谁?小兰又是谁?”
缑冠西大惊,情知刚刚一定迷迷糊糊间说漏了嘴,将妓院的姑娘名字说了出来,一时语塞,愣在椅子上,脑子里一阵翻滚,一阵尴尬的道:“我…我的几个朋友!”
曹氏看着缑冠西,一声冷笑道:“朋友?什么朋友?”
缑冠西战战兢兢的道:“就…就是普通的朋友。”
曹氏手中高举的火剪忽然落了下来,重重的打在缑冠西的身上,怒道:“还在撒谎,你以为老娘不知道?敢骗老娘?”说完又是重重的几下。
那缑冠西被打的抱头鼠窜,从椅子上跳下来,满屋子乱跑,缑冠西此时也是被激怒了,大叫道:“臭婆娘,凭什么打我?”
曹氏用火剪指着缑冠西,怒道:“老娘打死你,你个登徒浪子,你还逛妓院。”说着又追了上去。
缑冠西就围着桌子转,大叫道:“臭婆娘,你又不是我娘,更不是我老婆,老子逛妓院,你管的着吗?”
曹氏被气的胸口起伏,双手叉着腰,看着缑冠西,道:“你敢骂我。”
缑冠西怒道:“老子就骂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臭婆娘。”缑冠西嘴上熊横,但是心里也是惧怕曹
氏。
曹氏气的额头生汗,指着外面道:“你给我滚。”
缑冠西看着外面,撒腿就跑,曹氏追了上去,照着缑冠西的后背,将手中的火剪扔了出去,那缑冠西犹如从地狱逃脱一般,跑的飞快,没有砸到。
缑冠西开了门,跑了出去。此时曹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眼泪竟然掉落下来,一个人默默抽泣着,仿佛在哭诉着心里的苦。
缑冠西跑了出来,看到那俩人还站在外面,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呀!”
那俩人不知道缑冠西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缑冠西一脸的烦躁,那俩人跑上去,道:“怎么啦?”
缑冠西揉着被打的地方,道:“今日真是晦气,撞见鬼了。”
那俩人见缑冠西如此,也想讨好他,请他开心,笑道:“我们知道扬州城还有一家烟花之地没有关门,里面都是住着外地逃难的生意人,要不要咱们过去乐呵乐呵!”
缑冠西正在生气,怒道:“你俩离我远点。”
那俩人吓得后退一步,从没有见过缑冠西如此生气,一定在曹氏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了,二人只好远远的跟着。
缑冠西回到馆舍房间,闷闷不乐,喊到:“你俩进来。”
那俩人进来,道:“公子,有事?”
缑冠西越想越不对劲,总感觉这曹氏很奇怪,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曹氏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守寡。”
那俩人笑道:“公子真会开玩笑,我们也是第一次来扬州城,这谁知道?”
缑冠西皱着眉头,道:“你俩现在就出去给我打听一下,快去。”
那两人奇怪道:“您这是怎么了?打听这个干什么?”
缑冠西不耐烦的道:“让你们去就去,废话这么多干嘛?”
那俩人中的一个淫笑道:“公子,是不是您看上这寡妇了?”
另一个也嘻笑道:“你还别说,这寡妇长的真漂亮,比那里面的姑娘有韵味!”
缑冠西抬头看着他俩,不耐烦的道:“你俩到底去不去?”
那俩人只好转身而去。缑冠西一个人坐在床上,越想越莫名其妙,自己逛妓院关她什么事?还挨了顿打,这臭婆娘力气真大,现在脸上还麻麻的,简直就是母老虎,真他娘晦气。
过了一个时辰,那俩人回来,推开门走了进来,缑冠西起身道:“怎么样了?”
那俩人道:“打听到了。”
缑冠西道:“快说来听听。”
那俩人中的一个道:“原来这曹氏十九岁就嫁人了,他丈夫是个做生意的,积攒了点家财,也是个性情中人,整日的出入烟花之地,在外胡搞,养了许多女人,花了好多的银子,再加上曹氏是个母老虎,不懂风月,他丈夫更是不回家,甚至到最后就长年不回家,直到他丈夫死在外边,他丈夫养的那些女人一个个都跑光了,还是曹氏替他收的尸,积攒的家财也被败光了,所以曹氏就守了寡,一守就是十年。”
另一个淫笑道:“我们还听说曹氏还是个处子之身呢!”
缑冠西大惊道:“这个你们也知道?”
那二人笑道:“我们还听说,这曹氏新婚之夜竟然将新郎官赶出了洞房,原因是新郎官喝醉了酒,嘴里说出了妓院姑娘的名字,你想呀!曹氏性情如此刚烈,能让他近身吗?”二人又道:“好像也就是从那以后,他丈夫就不回来了,就算是回家曹氏都是躲得远远的,他丈夫死后,曹氏就独守空房。”
缑冠西眉头一皱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那二人道:“这些事我们是从她的邻居那里打听到的,有的是原先她们家下人说的,这是真的。”
缑冠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想到:“怪不得曹氏会如此对我大发雷霆。”心里又想道:“她为什么要为我擦药呢?”缑冠西忽然心里一阵毛骨悚然,即便如此缑冠西还是觉得好奇。
那二人中的一人道:“公子,您是不是看上她了。”
另一个嘻笑道:“之前您在她屋里是不是占人家便宜,才被她打出来的。”
缑冠西怒道:“占你娘的便宜,我能看上哪只母老虎?”缑冠西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是不这么想,他感觉,这个曹氏温柔起来,也还可以。
那二人笑道:“就是,还是绿娥和小兰姑娘好。”
缑冠西一阵厌烦道:“你俩出去,出去。”将二人推出门外。
此时缑冠西感觉很奇怪,这曹氏的身影一直在自己脑子里乱转,挥之不去,虽然曹氏那凶神恶煞的神情让人恐惧,但是回想起曹氏给自己擦药时的吐气如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缑冠西听到了曹氏的心跳,坚强而有力。
缑冠西用力的摇摇头,骂道:“他娘的,老子怎么老是想她呢?不就是一个寡妇吗?”可是越是这样,那曹氏的身影就越挥之不去,缑冠西望着窗外昏暗的天色,起身走出馆舍,那俩人又跟了上来,好像两条尾巴。
缑冠西转身道:“你俩回去吧!不要跟着我。”
那俩人道:“老爷要我俩保护公子,不能擅离左右。”
缑冠西怒道:“我要你俩保护个屁呀!你俩但凡有点用能有今天早上的事吗?”
那俩人面有惭愧之色道:“公子,您就让我俩跟着您吧!要不然老爷那边不好交代。”
缑冠西怒道:“交代什么?老子的腿到现在还疼呢!我能飞了还是跑了?滚滚滚!”
那俩人站在原地,一愣一愣的,就是不走,缑冠西上前要打,那俩人见势不妙,一溜烟的跑了。
缑冠西一个人,又来到曹氏的门口,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缑冠西想要上前敲门,又怕人看见说闲话,在门口来回徘徊了好一阵子,等到路上行人逐渐少了,缑冠西趁着路上一阵没人,上去赶紧敲了一下门,过了一会,门开了,缑冠西却站到了路对面,曹氏看见了缑冠西,当做没看见一样,又把门关上,缑冠西慌忙上前拦住,道:“是我。”
曹氏横眉冷面的道:“你谁呀?我不认识
你。”
缑冠西绑住门框道:“我呀!是我!”
曹氏看着缑冠西,道:“你再不撒手我就喊人啦!”
缑冠西慌的立马撒手,那曹氏借机“咣”的一声关了门,缑冠西一脸无奈,又敲了几下门,可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可又不死心。
于是缑冠西来到旁边的围墙边,正好有一棵树,缑冠西借着树,爬上墙头,跳了进去。
曹氏听见外面有动静,走出来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缑冠西竟然翻墙头进来了,刚要喊,缑冠西惊恐的跑上前,道:“不要叫,我没有恶意。”
那曹氏看着缑冠西,又拿出那把火剪,缑冠西一看见那火剪心里立马“咯噔”一下,站在原地,道:“我真的没有恶意。”
曹氏看着缑冠西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缑冠西道:“我来就是要感谢你为我擦的药,你看已经开始消肿了。”
曹氏道:“我告诉你,我曹氏虽然是个寡妇,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缑冠西一阵尴尬的道:“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来感谢你的。”
曹氏面无表情的道:“不用你来谢我,今早是个误会,我将你踩在脚底下,还打了你,给你擦药也是应该的。”
缑冠西见曹氏依旧举着火剪,不敢上前,又道:“我来看看你。”
曹氏道:“我不需要你来看,你给我走。”
缑冠西站在原地不动,曹氏指着缑冠西道:“你走不走?”说着举着火剪就扑了上来。
那缑冠西吓得转身撒腿就跑,差点滑倒,嘴里叫道:“我的娘呦!”拼了命的往墙头上爬。
曹氏见缑冠西那逃跑时滑稽狼狈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那墙头看着很矮,但是爬上去却是费劲,见缑冠西怎么也爬不上去,曹氏忍住笑,举着火剪,怒道:“看我不打死你。”
那缑冠西一回头,见曹氏举着火剪跑了过来,忽然之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噌的一下就上去了,屁股上还是被曹氏狠狠的挨了一下,只听缑冠西在墙头外面“哎呦”了一声,曹氏在墙头里面笑得花容失色,笑弯了柳腰。
只听缑冠西在外面小声骂道:“你个臭婆娘,别不知好歹。”说完立马跑了。
曹氏看着缑冠西跑了,心里竟然忽然一下子有了一种失落感,甚至是还有点后悔,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一种失落的寂寞感涌上心头,甚至还有点彷徨,这种寂寞与彷徨一直陪伴着曹氏有十年了,曹氏看着手中的火剪,顿时又有了一种安全感,这十年来只有它在一直默默的陪伴着自己,保护着自己,曹氏发出一阵感叹,走进屋子,关上了房门。
一脸气闷的缑冠西走在街上,闷闷不乐,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着,只见对面站着两个人,阴魂不散似的,缑冠西一脸的不耐烦的道:“又跑来干嘛?”
那二人道:“老爷要我们找你回去。”
缑冠西一阵无语道:“走吧!”
回到馆舍,吃了晚饭,趴在床上,揉着屁股,心里暗骂道:“臭婆娘,下手真狠呐!”龇牙咧嘴的一阵疼痛。
第二天,缑冠西闲来无事,又想去逛妓院了,于是梳洗了一番,和那两人出了馆舍,向妓院走去。那妓院在城南,名叫香春楼。是扬州城有名的雪月去处,由于扬州是全国繁华之地,更是商业繁荣之所,此处长年聚集着五湖四海的过路商人。
缑冠西三人,来到门口,只见有四个人正从里面出来,正好碰个对脸。双方都是大惊,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景涛等人。只有向风不在,此时正在藩台衙门和张孝霆等人在一起。
真是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缑冠西做鬼也忘不了那景涛几人。而景涛几人看着缑冠西也是“咦”了一声,笑道:“这不是知县老爷的公子吗?”
缑冠西一把抓住景涛的衣襟怒道:“好你个龟儿子,害的老子好苦。”
景涛一把将他推开,理了理衣襟,笑道:“你真行,昨日被打成那个样子,今日就生龙活虎,真是佩服。”
缑冠西大怒,一把又抓住景涛道:“我打不过你,你给我道歉。”
景涛大怒,一脚将缑冠西踢翻在地,讥笑道:“知道打不过我,还硬来,找死。”
缑冠西原本就是个市井无赖,丈着老爹的势利,胡作非为惯了,今日碰到了狠角色,自然越战越勇,强硬到底,从地上爬起来,挥起拳头就要打景涛,那景涛也不以为意,也不回头,以为缑冠西不敢上前,没想到缑冠西竟然挥拳打来,被缑冠西狠狠的在脸上打了一拳,这下景涛彻底被激怒了,抹了抹嘴角的鲜血,道:“兔崽子,你找死。”叫一声“给我打。”
身后的三人按倒缑冠西就打,跟来的那俩人上前相助,哪是景涛他们的对手,也被打倒在地,顿时整个香春楼下乱成一团,看热闹的围城一圈。
这时候忽然有人喊道:“军爷来了。”
那景涛几人住了手撒腿就跑,地上的缑冠西三人也是挣扎着起来,扒开人群也跑了。
这下缑冠西更加郁闷了,他想不通这几天怎么了,怎么尽是走霉运?拖着酸疼的身躯向馆舍走去,一脸的愤恨与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