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田安天一亮就各骑一匹快马,怀揣手册向京城而去,此时雪已经小了很多。
朱瞻基来到蓝英的门口,见董成与薛贵正侍立在门前,面无倦意,精神抖擞,见朱瞻基到来,道:“殿下。”
朱瞻基摆摆手,示意禁声,小声道:“没什么事吗?”
二人道:“一夜无事。”
朱瞻基点点头,道:“好了,你二人先去休息吧!两个时辰以后,我们就上路。”
二人道:“是,殿下。”二人退下。
朱瞻基敲了敲门,里面响起蓝英的声音道:“请进。”
朱瞻基推门而入,只见蓝英正坐在床上,神色大好,面色透着红韵,朱瞻基笑道:“看来蓝姑娘好的差不多了。”
蓝英脸色一红,道:“给黄公子添了许多麻烦,蓝英心中惭愧。”
朱瞻基道:“蓝姑娘切不可如此说。”
蓝英道:“黄公子住在京城,想必对京城很是熟悉了?”
朱瞻基心里一咯噔。原来朱瞻基虽然生长在京城,却是很少出宫,其实对京城并不是太熟悉,于是干笑一声,装作一副很熟悉的样子,道:“那是当然。”
蓝英看着朱瞻基道:“那黄公子一定知道京城的白门胡同了?”
朱瞻基心里虽然不知道,但也只好勉强应承,道:“是,知道,怎么了?”
蓝英看着朱瞻基略有些尴尬的表情,嘴角一笑,道:“那太好了,我的舅舅就在白门胡同,我舅舅姓李。”
朱瞻基尴尬的笑道:“哦!那你是第一次去京城吗?”
蓝英看着朱瞻基,道:“是,第一次。
朱瞻基一笑道:“这个容易,到了京城,我送你到白门胡同。”
蓝英羞涩一笑,道:“多谢了。”
朱瞻基笑道:“举手之劳。”又道:“如今风雪小了许多,我们两个时辰后出发。”
蓝英道:“嗯。”
朱瞻基看着蓝英,目光柔和,蓝英含笑低头不语。
朱瞻基坐了一会,出了房门。蓝英看着朱瞻基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道:“果然被我试探出来了,他肯定不是普通京城百姓,看他的神色他并不熟悉京城的环境,这对我倒是也有利。”随即眉头一皱,又道:“京城当中只有一种人如此,你就是皇宫里的人,他肯定就是宫里的人,还有他的年纪、相貌、气质、穿着、佩戴,再加上他那四个随从,如果他真是宫中的人,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他就是当今的太子。”想到这里蓝英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朱瞻基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于是进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一番,准备上路。
过了晌午,众人吃了饭,此时依旧在下着小雪。蓝英和朱瞻基坐在马车内,而董成和薛贵则是骑马,一前一后。
四人走了半日,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此时正经过一片林子。
只见董成勒转马头道:“公子,上空处老是有一只苍鹰在咱们头顶上盘旋,已经跟了我们十几里地了。”
朱瞻基也是好奇,将头伸出车窗一看,果然正上方高空中有一只苍鹰,正绕着马车旋转,很是蹊跷。
朱瞻基奇怪道:“这是为何?”
董成薛贵二人都是不解。这时蓝英也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眉头一皱,道:“黄公子,我想下车去净个手。”
朱瞻基道:“哦!”于是停下马车。
蓝英摸着路边树干,在雪地里向林中走去。不一会那只苍鹰也飞走不见了,没有任何的预兆,很是奇怪,此时路边的三人也是疑惑不解。
蓝英此时一个人在林中,蹲在雪地里,旁边雪地上赫然站着那只苍鹰,一双鹰眼凶猛难测。
只见蓝英从鹰腿上取下一只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一看之后,嘴角露出冷笑。又从自己胸口之处取出一物,回头看看四周,迅速的塞进竹筒内,又重新的绑到鹰腿上。
蓝英看着苍鹰,抚摸了一下鹰背,细声道:“乖孩子,快去。”那只苍鹰,冲蓝英点了点头,随即冲天而去,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蓝英看着苍鹰飞走,随即转身向林外走去,来到路边,上了马车,继续上路。
蓝英的奇怪的举动丝毫没有引起朱瞻基等人的怀疑。
朱瞻基看看天色,道:“快走吧!天黑之前找个住处。”
于是四人又开始上路。
行到第三日,已经离京城只有半天的功夫。由于朱瞻基急于向父皇汇报灾情,这半日也就没有再休息,又行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京城的朱漆城门了,只见不远处有两匹马飞驰二来,董成薛贵立马观之,原来是李虎与田安二人正催马赶来。
朱瞻基从窗外看见,李虎田安二人转眼间已到跟前,下马道:“公子,老爷在家专望,请速回。”
朱瞻基点点头,道:“你俩先回去,我随后就到。”又回身看了看蓝英,道:“咱们先进城,把你送回你舅舅家。”
蓝英笑道:“多谢黄公子。”
朱瞻基看着蓝英笑了笑,蓝英脸色微红,含羞低头。
不一会进得城来,这京城忽然是热闹非凡,繁华无比,只见人头攒动,六街三市更是琳琅满目,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无一不有,无有不全,两边街道亭台楼阁,勾心斗角,叫卖呦呵之声不绝于耳,看的蓝英连连惊叹。
对面的朱瞻基看着蓝英道:“京城怎么样?”
蓝
英目光依旧被窗外的景象吸引着,不假思索的道:“好大,好繁华,果然和我想不一样。”
朱瞻基见蓝英很是惊奇的样子,道:“有机会我带你好好逛逛京城。”
蓝英脸色一红,道:“好呀!”
朱瞻基见蓝英应承自己,心里也是一阵高兴。将头伸到外面道:“咱们去一趟白门胡同,将蓝姑娘送到她舅舅家。”
董成薛贵道:“那白门胡同在城西,就在前面不远。”
于是几人走向城西的白门胡同行去,不一会来到了白门胡同,只见这是一条不太宽阔的小街,稍微冷清一点,只见前面不远的朱红大门前立着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精神饱满,满面红光,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蓝英将头伸出窗外,看见那门首的中年人,立马高兴的大叫道:“舅舅,舅舅。”
那中年人愣了一下,定睛一看,也是开心的道:“蓝英。”立马行了过来。
蓝英兴奋的不等马车停稳,背着包袱就跳下马车,跑过去,一把将那中年人抱住,道:“舅舅,终于找到你了。”
那中年人笑道:“你这丫头,怎么才来?我日日站在门口盼你,总算盼到你了。”
朱瞻基从车内下来,那中年人看着朱瞻基,对蓝英道:“这是……?”
蓝英俏脸一红,道:“这是黄公子,多亏他救了我一命。”
中年人拱手抱拳,道:“哎呀!太感谢黄公子了,敢问黄公子住在何处?老夫改日登门拜访致谢。”
朱瞻基笑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不必挂心,更不敢有劳您老登门。”
中年人见朱瞻基相貌俊朗,举止端庄,气质优雅,谈吐不俗,道:“老夫姓李,叫李仁泰,祖居于此,在京城周边做点小买卖。”又道:“敢问黄公子家父尊名,或许老夫认识也说不定。”
朱瞻基一时心里尴尬的无言以对,一边的蓝英拉了拉李仁泰的肩膀,脸色微红的道:“舅舅,你问的这么详细干嘛?”
中年人也是一阵尴尬,道:“哦!老夫失礼了,请黄公子屋里说话。”
朱瞻基笑道:“不必了,改日吧!家父还在家专望,告辞!”说完微笑着看了蓝英一样,目光温和。
蓝英羞涩的低着头,李仁泰看在眼里,嘴上微笑不语。
朱瞻基转身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蓝英和李仁泰目送朱瞻基走远,消失在胡同口,身后的小厮立马上前接过蓝英的包袱。
李仁泰和蓝英立马收起之前的亲昵神情,露出了冰冷的面孔。蓝英看了一眼李仁泰,没有说话,径直走进院子。
蓝英来到院子厅堂之上,李仁泰垂首侍立一边,此时只有她二人,蓝英看着李仁泰道:“事情都做的怎么样了?”
李仁泰目光阴冷的道:“主人,那批宝藏已经顺利的运了出去。”又道:“草原上的十三个部落也在暗中准备起事。”
蓝英道:“先不要着急,告诉他们,不要露出马脚,所有活动只在暗中进行。”
李仁泰道:“是,我都按照您之前的吩咐转告他们了,只等您的一声令下。”
蓝英冷笑道:“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李仁泰看着蓝英道:“主人,您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蓝英冷笑道:“你知道刚刚那位黄公子是谁吗?”
李仁泰思量道:“不认识,在京城中所有大家富户我都知道一二,这个黄公子确实没有见过他。”
蓝英道:“这个人可是大有来历,而且来头不小。”
李仁泰道:“那这位黄公子到底是谁?您知道?”
蓝英道:“我一路观察,一路试探,此人虽故意隐藏身份,但是我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了,他可能就是当今的太子。”
李仁泰大惊道:“当今太子?”
蓝英道:“不错,我所有的直觉都告诉我他就是当今的太子。”
李仁泰惊道:“如果他果真是当今的太子,您打算怎么办?”
蓝英冷笑一声,道:“咱先把戏演的真一点,好戏还在后头。”
李仁泰担心的道:“那咱们岂不是在对方的眼皮子地下?”
蓝英道:“越危险就越安全。”蓝英看着李仁泰,目光狡黠的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舅舅,为了这出戏能够唱的出彩,你就必须也把我当成你的外甥女,知道了吗?”
李仁泰惶恐的道:“属下诚惶诚恐。”
蓝英道:“放松一点,不要紧张,我的计划已经开始了,成败就在就在这出戏上,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我蓝英,明白了吗?”
李仁泰紧张的道:“是,主…,蓝英。”
蓝英看着李仁泰笑道:“不要紧张,就像刚刚你在门外叫我那样。”
李仁泰垂首道:“是,我明白了。”
蓝英看了一眼屋子,又看看四周的院子,道:“地方选的不错,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
李仁泰道:“是,蓝英,我已经给你准备了房间,休息吧!”
蓝英眼睛一转道:“景涛他怎么样了?”
李仁泰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道:“他到了这里就无所事事,整日看不到他人影,除了喝酒睡觉就是逛窑子。”
蓝英冷笑一声,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先不要告诉他我来了。”又道:“我要洗个澡,你叫人准备一下。”
李仁泰
应声而去,蓝英站在堂上,目视不远处的天空,深呼一口气,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朱瞻基离了白门胡同,就直奔皇宫大内,连衣服都没有换,径直来到谨身殿门口。只见父皇正坐在桌案里面,下面站着沈阁老,二人都是神色严峻,一言不发。
朱瞻基走了进来,跪下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朱高煦看着朱瞻基,道:“起来说话。”
朱瞻基起身,看了一眼沈阁老,二人相视点点头。朱高煦手里举着那本手册,看着朱瞻基道:“这都是真的?”
朱瞻基道:“父皇,这上面都是儿臣所见所闻,一字不假。”
朱高煦大怒,将龙案上的奏折扔到朱瞻基的脚边,道:“可是河南巡抚和各州道衙门递上来奏折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他们的奏折和你这手册上的记录有的地方大相径庭,这又是作何解释?”朱高煦气的咳嗦几声。
朱瞻基捡起地上的奏折看了一番,神色不慌不忙的道:“父皇,他们这是大事化小,在粉饰太平,企图逃避责任,他们赈灾不利,反而使灾情越闹越凶,实乃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很多的地方官中饱私囊,儿臣还暗中得知,朝廷每年下拨的农务专款,例如修理灌溉用的沟渠款,给贫困农户分发的种子款等款项十有八九都被这些地方官给私吞了,甚至许多的百姓根本就不知道朝廷下拨了这些款项,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朱高煦大怒,气的暴跳如雷,差点没把龙案掀翻,怒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些贪官污吏,看来不整治一番是不行了,难道真的要让朕像太祖皇帝那样对他们剥皮实草吗?”
看着皇帝如此生气,龙颜大怒,沈和朱瞻基二人皆是低头不语,不是没话说,而是不敢说话。
朱高煦平复了一会,气的胸口起伏,脸皮通红,指着沈和道:“你吩咐下去,这件事情让刑部、大理寺还有督察院去给朕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是谁绝不姑息,该杀的全部杀掉,不用上报朝廷复合。”
沈和心惊道:“陛下,这样做臣以为不可。”
朱高煦大怒道:“都已经易子而食了,还有什么不可?”
沈和跪下道:“陛下息怒,臣以为现在还不是处理那些贪赃枉法官员的时候,如今应该想办法如何赈灾,让灾民先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再者如果都把这些官员杀了谁来赈灾呢?”
一边的朱瞻基也跪下道:“父皇,儿臣以为沈阁老说的有道理,现下最紧迫的就是赶紧赈灾,刻不容缓。”
朱高煦缓缓坐下,气的喘着粗气,平复了片刻,此时大殿之上一片肃杀,安静的彼此呼吸可闻,朱高煦抬头,面色明显好了一点,看着底下二人道:“那你们看还如何赈灾?”
沈和道:“陛下,这件事情还要把户部尚书叫过来一起商量。”
朱高煦道:“那就把户部尚书叫过来。”门口一个太监应声而去。
不一会户部尚书高廉杰到来,刚要跪下口呼万岁,朱高煦一挥手道:“免了。”
朱高煦看着高廉杰道:“知道为什么把你见过来吗?”
高廉杰心里一阵紧张,道:“臣不知。”
朱高煦道:“河南灾情严重,已经易子而食了,竟然百里不闻鸡鸣,就连草根都吃完了,这些你知道吗?”
高廉杰道:“河南的灾情臣是知道的,只是臣听说的并没有那么严重。”
朱高煦道:“太子刚从河南查看灾情回来,真是让人触目惊心,光听听就能让朕毛骨悚然。”
高廉杰低头不语,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两眼睛左看看沈阁老右看看太子,二人都是默不作声。
朱高煦看着三人道:“你三人都在,现在商量一下如何赈灾吧!你们最好尽快给朕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
朱瞻基目视沈和,而沈和却目视高廉杰,高廉杰更加不知所以,不禁额头开始出汗。
最后太子朱瞻基道:“父皇,儿臣以为应从三方面入手,或许可以缓解灾情,使百姓得意度过难关。”
朱高煦道:“你说说看。”
朱瞻基不亢不卑的道:“先从户部拨出银两去南方买粮,用船走水路运到河南,其次让河南没有受灾的各州道开仓放粮,就近紧急驰援,第三以朝廷做担保,让那些富商大户以借贷的名义将粮食分给灾民,等灾民挺过难关,来年丰收以后,再将粮食奉还给富商大户。”
朱瞻基一边说着,朱高煦沈和高廉杰静静的听着,朱瞻基说完,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也是没底。
朱高煦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着沈和和高廉杰,道:“二位觉得如何?”
高廉杰目视沈和,沈和只好道:“臣以为太子殿下说的在理,这是最佳的选择。”
朱高煦又看着高廉杰道:“你觉得如何?”
高廉杰有些紧张,难以启齿的道:“臣也觉得太子说的在理,只不过……。”
朱高煦眉头一皱道:“只不过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高廉杰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