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月牙后山的偏僻小路边坐了两个人。长相俊美的男子头戴湖绿色元宝冠,露出一大截养尊处优的白皙脖子,外罩紫色攀花锦缎,时值正午,他扯开了胸前的衣襟叉着双腿坐在石块上,正好露出里面的水红色绸裤,艳丽到迎着日头闪闪发光。
远远一看,这货简直就是只故作低调的水萝卜。
瞥了眼上山的路,男子抬起镶着银线绒球的锦靴,轻踹了下坐在他身边的小个子男人。
被踹的人手里捧着只油渍麻花的烧鸡,打着饱嗝问他,“大人,哦不对,老爷,这鸡我都吃了三只了,一个人影儿都没见着,您确定他们会从这下山吗?”
花团锦簇的秦落撩起衣摆悠闲的支起了二郎腿,被晒的有些恹恹,“这条小路虽然隐蔽但十分平整,咱们坐了一上午都没见到半个人影,那必然是他们经常下山的地方了。”
隋风笑一脸敬意的低下头狠狠的咬了口鸡腿,“大人您真是老奸巨猾!”
秦落瞥了眼她脚下,“把骨头处理了,免得人一来就看见你究竟吃了多少只鸡等了多少个时辰。”
“哎!我都听大人的!”撅着腚把鸡骨头沿着山路踢下去后,隋风笑伸了伸懒腰,遥遥一望,见山顶上晃荡出几个人影。
秦落显然也发觉了,一个眼神甩过去,隋风笑心领神会,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帮他捶着腿一边开始哭哭啼啼。
秦落横眉喝她,“哭个屁!爷都还没哭呢!哪有你这么笨的东西,走了一晌午都没找到供货的人家,要是耽误了爷的生意爷就揭了你的皮卖钱!”
隋小厮立马趴到秦老爷的腿上使劲摇晃求饶,“老爷,小的知错了,那猎户说的是山南,小的七绕八绕估计是找错了路,咱先歇歇,歇过之后小的一定能找到猎户家。”
秦落刚要发怒,就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朗笑声,“呦,这大中午的还能遇到登山之人,当真新鲜!”
说话间的功夫,已经走到两人面前。来者原是三个年轻人,后面个子最小的不过十四五岁,生的干巴巴滴,只有一双大眼很是灵动,脸上带了点见到陌生人的兴奋;年纪稍长一点的一瞧便是个粗人,长的横眉阔嘴头发蓬乱,腰间别着把砍柴刀,乐呵呵的打量着二人,方才说话调侃的正是这位。
在前面带路的男子却有些非同寻常,照理说他应该跟身后的两个人气度差不多,合该不是农户就是莽夫,但此人却更添了些书生气,发束丝带眉眼干净俊秀,衣服也穿的很是熨帖,完全不像是从坎坷的山路上走下来的,此刻他正微眯了眼,满脸和煦的望着坐在路边又气又急的两个人。
秦落打量了三个人几眼,最后目光果断的落在了书生气的男子身上,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几位公子可是来游玩的?我主仆二人本想进山寻友,谁知道仆从却找错了路,不知道公子可否指教一二?”
“兄台友人的住处可是在山南的刘家庄?”男子开口恰如其人,音色仿若池水吹皱,不疾不徐。
“正是正是!”秦落狂点头,差点把头顶的元宝冠甩到隋风笑身上。
隋风笑忽然觉得跟着他有点掉价儿。
男子眯眼一笑,“在下就是许昌县人,自小在这月牙山上玩大,认得刘家庄的路,如果兄台不嫌弃,在下倒可代为引路一同前去。”
秦落闻言先是欣喜,末了又低下头显得有些为难,“初次见面哪敢如此麻烦公子。不如公子为我们稍稍指路可好?”
话音刚落,那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不乐意了,跳出来趾高气昂的嚷嚷,“我家少爷亲自带路你们还不领情,那就坐在这等着吧!总有匹狼饿着肚子呢!”
秦小受眨眨眼,被这么小的孩子顶撞显然十分不悦。
“闭嘴!回去!”男子回头轻斥了声,那男孩子立马瘪了气,一声不吭的站回他身后,抬着眼跟那位阔嘴横眉的汉子抱屈。
男子斥退了小孩,抬头看看天色,和煦道,“指路倒也无妨,不过现在已经过午,兄台如果绕大路走的话恐怕天黑也走不到,山上又多山贼出没,兄台若是有银两还好,只当破财免灾。可兄台说是来探望友人的,想必没带多少银两,山贼原是穷凶极恶之辈,恐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话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秦落不经意的瞥了眼隋风笑身后背着的硕大包袱,面色更加为难。
男子抬腿要走,又对身后的二人缓缓道,“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最近山上不太平,听说山坟里爬出了不干净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秦落忽然直挺挺的站起身,望着男子的背影正色道,“所谓有朋自山上来,不亦乐乎?还望公子能代为引路,凌某万分感激。”
那男人慢条斯理的转过身,微笑,“无妨无妨,想着我也该去刘家庄看望下姨妈了,正好顺路。”
隋风笑捅了捅秦落,小声道,“老爷,他跟您一样,也有大姨妈。”
秦落不搭理她,对男子深深作揖,“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京笙。”
“鄙人凌落。”
隋风笑一愣,嘿!秦落这时候居然厚着脸皮给自己冠上凌云飞的夫姓了!真是红果果的奸.情。
于是两个人哈哈呵呵的携手上路,笑谈声不断。隋风笑替他们数了大数,两个人除了谈诗论词就是‘公子大仁’‘兄台谬赞’‘公子留神’‘兄台小心’,满嘴的废话。
作为小厮,隋风笑跟那个机灵的小子和阔嘴横眉的大汉走在一起。
走了一阵,终是小孩子管不住嘴,瞧着隋风笑脱口就是一句,“你是个奴才?”
差点被一株长草绊倒,隋风笑呲牙咧嘴的应了声,“嗯啊,小公子好眼力。”
小孩子一经奉承顿时有些飘飘然,老气横秋的挥了挥手,“我不是什么公子,不过像你这么明显的奴才相也是一种天赋。”
又一次,虚弱的隋大姑娘差点被几片落叶撂下山崖。
旁边阔嘴横眉的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蹦豆少说话,小心被山风灌了嘴。”
隋风笑脚下一顿,把头埋在包袱里开始偷笑。
那个被唤作‘蹦豆’的男孩子立马红了脸不再开口。
刘家庄果然远,五个人在狭小但平整的小路上绕了足足三四个时辰,等到天都黑透的时候才隐约看见山坳里错落的灯火。
秦落喜滋滋的对引路的京笙作揖,“多谢京笙兄弟。”
京笙伸手将他拖起,勾肩搭背的往里请,“天色已晚,咱们快些进去吧,兄弟们都等急了。”
秦落转头看看了身后的几个人,点头道,“是,辛苦二位兄弟了,京笙先请。”
京笙哈哈笑了几声,揽着他的肩膀一齐向错落的房屋走去。
屋落建设的十分整齐,两排茅屋,中间一条宽敞的泥路,屋子里亮着烛火,门外还点着熊熊的火把。刚入庄的牌匾下栓了两条一人高的黑色大犬,见到生人居然一声不吭,只是摇着尾巴要吃的。
秦落纳罕的‘咦’了声,刚想上去逗弄就被京笙连催带请的走进了庄子。
庄外,黑漆漆的松木牌匾上不知是谁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天色黑并看不清楚,但隐约即觉得极具气魄。
月色透过浓雾一闪即逝,耀亮了牌匾上的四个大字:龙潭虎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