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进了六七天,早过了百罗江进入月河。夜半时分,河水湍急,冰冷刺骨。漆黑的暗夜,没有一丝灯火。
一只小船悄无声息靠近,在河上划出一条浅浅的痕迹。三个黑影从大船跳至小船,发出轻轻的沉闷之声。小船接应完毕,迅速向岸边划去。
燕唯儿并未睡沉,自从那日见到文叔眼里那抹惊慌,便一直心思忐忑,翻来覆去睡不着。
正迷糊中,却听阿努狂叫不止,在房门口烦燥不安地来回走动。燕唯儿赶紧穿好衣服,打开房门,一股桐油味扑鼻而来。
秦三公子边理着衣衫边向这头急奔:“唯儿,船舱失火了!”
燕唯儿探头一看,船舱底层火光熊熊,火势正往楼上窜得凶猛。由于泼了桐油,风一吹,火势更旺。
船中人声鼎沸,大呼小叫起来。几个仆人衣衫褴褛奔上楼来:“公子,船已在下沉,很快就烧上来了。”
一船人急不可待,唯独不见文叔。
秦三公子也查觉到异样,沉声问道:“文叔呢?”
“文叔和小青,吴三,都不在船上。”
燕唯儿又想起文叔眼中的慌张,心道原来不是自己多心,可眼前危急,哪容得她再去多想。
大船停在河中,前后左右都不靠岸,加上河水湍急,船便歪东倒西摇晃起来,将燕唯儿摔得站立不住,秦三公子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忙伸手扶住她的腰:“唯儿,你会游水吗?”
燕唯儿茫然摇摇头,却声音坚定道:“唯今之计,没有多余的路可选,只有跳河方有一条生路,秦三哥哥不必管唯儿。”
秦三公子听她那么说,心内有些不快,他秦三哪是贪生怕死之人,朗声对船上仆人道:“船马上就要烧光了,留在船上只有死路一条。能游水的赶紧跳船向岸边游,不会游的,可将船上能扔的东西都往河里扔,跳下去抓住河里的东西也能抵挡一阵。”
众人见主子发话,立时将船上的桌子凳子一股脑往河下扔,一时间,“扑通”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扑腾的影子。
可是河水寒冷,跳下去,只不过尚有一线生机,又哪里真的就一定得救。
秦三公子并不会水,但凭他的轻功,踩着物件,也一定能顺利到达岸上。但他哪可能将燕唯儿扔下,霎时命令道:“阿努,你先跳下去。”
阿努摇着尾巴,焦急不安,听到命令,又掉头看一眼燕唯儿,似乎主人不发话,它绝不肯下水。
燕唯儿眼见大火烧上楼来,脆声道:“阿努,下去!”纤指向水中一指。
阿努发出呜呜的叫声,却是不肯下去。
燕唯儿哄道:“阿努先去,我马上也下来,到时你要接住我。”她本是哄阿努,倒正是合了秦三公子心意。
阿努再发出两声呜呜的叫声,又看了一眼燕唯儿,蓦地往水中一窜,便没入黑暗的河中。
秦三公子望一眼脸色戚然的燕唯儿,心中有些难过,柔声道:“哥哥没把唯儿照顾好,让你受苦了。来,你先跳下去,下面阿努正等着。我也会马上到你身边,别怕。”
燕唯儿抬起晶亮的眼眸,对上秦三公子温柔如水的面容:“唯儿能认识哥哥,实属三生有幸。哥哥对唯儿的好,也都记在心里了。只是,如若哥哥在河中拖着我,恐有不便,到时我两人都不能活着。”说着,奋力推他,催促他入水,火已经烧到身边:“唯儿本没有亲人,没有牵挂,哥哥可不一样。”
秦三眼见火已经燃到了唯儿拖在地上的腰带,赶紧踩熄,沉声道:“不要说了,你不下去,我也是断断不会下去的,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了。”
此时哪里还是互相谦让的时候,燕唯儿万般无奈,主动抓紧秦三公子衣襟道:“哥哥要快点!”说着,纵身跃了下去。
她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咚地一声掉入水里。由于她身子轻飘,又没什么劲儿,便没跳离船身太远。等入水时,被水流一推,脑袋便撞在船壁上,顿时疼得头晕眼花,失去知觉。
此时阿努早在水中等得不耐,见主人掉入水中,忙过去将她的身子顶起,却因燕唯儿昏迷而渐渐倾斜。
幸得秦三公子也立刻跳了下船,顺手抓了块木板,呼道:“唯儿!唯儿!”他焦急地四处寻找,河上黑乎乎一片,忽地听到一声清脆的狗叫声。
秦三公子大喜,抱着木板向狗声游去,眼见唯儿身子往下沉,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他连忙扑去,一手扶着阿努,这才将唯儿托起。
“唯儿,唯儿……”秦三公子急喊,却没得到半点回音。他顾不得这许多,和阿努共同托起唯儿的身子,另一手借着木板,奋力向岸边划去。
河里的扑腾声渐渐平静,就算会游水的人,在这样大冷的冬天,也无法游到对岸。秦三公子眼见家仆们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只一意希望能护得唯儿周全。
阿努得秦三公子帮助护在主人身侧,渐渐竟将整个身体驮着唯儿,越游越快。阿努从小生长在大草原,以前常跟主人出去牧羊,满地奔跑,练得一身好体力,就算和狼较劲也从未输过。此时尽管在水中,却也无所畏惧。
秦三公子没料到阿努这么了得,扔了木板,倒更见轻巧,虽然他不会游水,但仗着一身好轻功,又在水里折腾了这许久,似乎也已找到游水的法门,借着阿努的游势,用手托着唯儿的下巴,更快地向岸边扑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连秦三公子都快没了力气,才隐隐瞧见河岸的边缘。
秦三公子心内恨道:文叔好狠的心,选了那样一个河流急涌,不着边际的地方纵火。
阿努似乎也看到了希望,拼命向河岸游去。它就如那时,拼命咬着它前主人的尸体向城门里拖。
河岸已近,秦三公子一手抱起燕唯儿,一手在岸边一按,纵身跃起,即翻上岸去。阿努也飞快扑上岸来。
两人一狗,在黑漆漆的岸上,湿漉漉地发抖。燕唯儿歪倒在秦三公子怀中,全身冰凉。
月河上的火光已看不见,整一船人,也许就两人一狗生还。一阵寒风吹过,秦三公子抱紧了怀中的玉人,心内滴血,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恐怖袭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