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马车里,燕唯儿靠着软垫,看这庞大阵势,不由得乍舌:“诺,为什么队伍这么浩大?”
季连别诺微笑不语,看着燕唯儿在柔软的座位上扭来扭去,试图看沿途的风景。她伸手将帘幕轻轻掀起,露出一截晶莹腻白的玉腕。腕上,是一只白玉八仙纹的手镯,大气而华贵。
这是别之洛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不仅仅是婆婆送给儿媳的礼物,而是真正喜欢她。她救了她的女儿,又救了她的儿子。
季连别诺望着燕唯儿喜庆的样儿,却在心里寻思风楚阳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据纤雪枝的陈述,唯儿竟然是风楚阳的心头所爱。
以他的了解,风楚阳是个喜欢权利大于女人的人,若不是特殊原因,断不会在得势之前,冒这么大风险只为了情情爱爱。
一定有什么大家都不曾知哓的原因。
如今这大的排场,风楚阳定不会放过暗算。不敢大量兵马来犯,但必会遣江湖人士躲在某处。
雅庆,是个最好伏击之地。客栈集中,来往商旅杂乱,杀手混在其中,极不易被人发现。并且,若依正常行进,季连家的人马,必然得宿在雅庆,那时刚刚黄昏,前一站太早,下一站太晚。
雅庆,危机四伏。
季连别诺掀开马车的帘子:“华统领!”
华翼策马与马车平行:“少主,有什么吩咐?”
“传话下去,今日中午到达池习,原地休整,不再启程。”季连别诺微眯着眼睛,一缕阳光斜照进马车,有些晃眼。
帘子放下,燕唯儿听得疑惑,遂又喜笑颜开:“诺,你慢腾腾的行进,是要带我去玩么?”
她记得他说过,春天来了,要带她一路领略沿途风光。
季连别诺点点头,微笑。
“诺,我跟你说个事。”燕唯儿咬着唇,想想,又道:“唉,算了。”
她想着微雨一颗芳心,没着没落,便待侧面打听轩梧。话一出口,又觉得季连别诺太聪明,准会猜到这上面来,到时泄露微雨的秘密。
季连别诺好整以暇,舒服地靠着车厢,随着马车的节奏轻轻晃动:“瞧这姑娘,当了回解药,就变得吞吞吐吐了。”他不露痕迹地调侃她。
燕唯儿刷地脸红,粉拳砸在季连别诺身上:“关解药什么事!”
如明媚的春光乍然洒了进来,未婚的男女,初尝禁果。他渴望已久,她方解风情。忍不住,便在言语上逗她,看她羞涩的表情。
他心中一荡,她也心中一荡。
燕唯儿赶紧扯开话题,却结结巴巴:“轩,轩梧……唔……他姓了季连,就不能娶季连家的人了么?”
还是忍不住,要提出来。她自己很幸福,便想周围的人都幸福。茉莉的事,已经打定了主意。微雨是她关心的小妹妹,她自然应该上心才对。
季连别诺寻味地看着她,忽然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妹妹微雨的心思,他何尝不知?年轻男女,在最落魄的时候,同处一室。一个倾城之貌,一个英雄之姿。
互生渴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季连的姓氏,绝不是最大的障碍,而是轩梧的心思。背负着血海深仇,妻儿已赴黄泉路,他一心除了报仇,恐无心思停留在世间男女的情爱上。
微雨是否经得起那样蚀骨的折磨?
“季连的姓氏……”他措词对她耐心解释,希望她不要贸然插手,否则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燕唯儿这时才明白,原来季连别诺早知此事。
按照季连少主的安排,大队人马到达池习,便停止不前,进行休整。
池习民风淳朴,风景优美。用过膳,季连别诺和秦三公子带着燕唯儿和妹妹以及阿努四处游玩,直到接近黄昏才回到客栈。
刚一回到客栈,华翼便来报,说有个自称“多林”的人,求见少主,现季连尊主正在房内款待。
季连别诺答应一声,从没印象曾经认识一个叫“多林”的人,必是来头不小,否则季连漠北不会亲自款待。
敲门。
季连漠北见儿子来了,笑道:“来见过尊贵的客人。”
一个长相平凡甚至有些市井的人,站起身来,打了个哈哈,道:“少主果然天生贵相,今日得见,实是有幸。”
季连别诺狐疑,行礼道:“敢问先生名号?”连爹爹都说是尊贵的客人,自然少不得礼数周全。
季连漠北微笑道:“这位先生自称多林,虽无名气,但多即复,说起复林大师,你要是从未听闻,那只能说,别诺你太孤陋寡闻。”
复林大师!
季连别诺一向礼遇有德之人,这便再行礼:“复林大师好,别诺来迟,望大师见谅。”
其实不止京都崇尚风水,当今天下,各方都喜此术。江湖术士大多无德,胡言乱语,但像复林大师这号人物,那在人们心里,实是地位崇高。
尤其是复林大师深居简出,神出鬼没,从不以学识攀附权贵,过着清雅的生活。见过他的人,极少。若不是他自报姓名,而别之洛又聪慧过人,一下联想到多林即是复林大师,恐怕便会错过与复林大师交好的机会。
此人的外表,实在与大师不符。特别是他不说话之时,细眉小眼,塌鼻薄唇,两撇细胡歪歪扭扭,仿佛是粘上去的一般。
但他甫一开口,眼睛的浑浊之气尽散,晶亮晶亮,显出智慧之光,令人心生好感:“此次前来,是给少主道歉来了。”他常年隐居,甚少出游,若不是事态有异,绝不会选在少主大婚来扰。
“哪里话?在下得见复林大师,实是有幸。”季连别诺待客人坐下,这才安然坐在椅子上。
复林大师不再和季连别诺客套,将随身携带的一副画卷,慢慢展开。
展开之时,从下到上。这是一幅美人图,先是露出鲜艳的罗衫,并不如何华贵,甚至是布衣的打扮,但动作十分灵动可爱,只觉得这样曼妙的身姿和手上的小动作,有些眼熟。
画仍然慢慢在展开,已经到了颈处,只差画中女子的面容未露。
“唯儿!”季连别诺骤然呼出,一脸迷惑望向复林大师。此画曾经在“饿鬼”钱子魁手里见过,只是一看就知,那是临摹而成。
复林大师点点头,继续将卷轴拉开。
果然是燕唯儿,只见她出尘的轻灵风姿,如一朵早晨盛开的小荷,仿佛要从画上款款走出来,翩翩起舞。
“我在一次机缘巧合下,遇到此女。她天资十分聪颖,并且顽皮之至。我当时看到她,深觉此女天生异相,便画了两幅相同的画,一幅我自己留存,另一幅赠予了她。”复林大师想起那个可爱的少女,来扯他的小胡子,便笑容满面。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口无遮拦:“先生,你那小胡子一定是粘上去的,这样看起来才像江湖术士,对不对?不然大家都不会信你的忽悠。”她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笑眯眯的。
她总觉得他会混不了饭吃,便心生同情,把自己仅有的一点银两赠送给了他。
所有人都仔细听复林大师回忆与燕唯儿的相识,脸上均露出笑容。
她一直是那样的姑娘,天生悲悯,就算在家挨了打,受了苦,也总是笑嘻嘻的。
“但我犯了个小错,不该把这幅画的秘密透露给徒弟知道。”复林大师摇摇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却不得不将此说出来。”
复林大师看出燕唯儿有帝妃之相,当日也曾跟她说过,但小姑娘咯咯笑道:“你这样出去算命,会没人相信的。算命切忌把一个人吹捧得过高,否则人家不给钱的,会说你忽悠人。”
她还教了他好几招,如何将话说得比较圆满,滴水不漏,无论发生什么事,那话都应付得过去。
复林大师啼笑皆非,但觉少女心思单纯,热心帮忙,也不以为意。回去后,便将此画挂在书房一角,众徒皆以为这是想象画出的仕女图,除了觉得惊艳好看,也不疑有他。
有一日,极有天赋的大徒弟沐善,忽然问他:“天下女子,可真有此人?”
复林大师沉默不语。
复林大师的徒弟沐善,终日凝神画卷,到最后,竟有些颠狂。
他流连在师傅的书房,查阅古书卷册。有时望着画卷,忍不住喃喃自语:“是我看错了吧?奇怪,真奇怪。”
复林大师也看出了徒弟的情愫渐渐疯长,这么下去,怕是要出大事,便道:“此女,你不能惦记。她是要做帝妃的人。你若是一意相思,只会是黯然神伤的结果。”
沐善被师傅看出了端倪,有些不好意思:“帝妃之相?我也觉得她面相如此,还以为是自己对她产生了好感,便不客观呢。”
复林大师听得沐善此话,沉吟道:“得此女,得天下。这是个秘密,不能传将出去,否则会给这位善良可爱的小女子带来灾祸。”
沐善点点头:“我识得轻重,请师傅放心。徒儿虽心慕她的风华之姿,但知命数天定,不能更改,徒儿也希望她能过得太平。”
复林大师点点头,放下心来,却不料此事还是传将出去,引来了某位极有野心的皇子,无端觊觎。
季连别诺恍然大悟:“风楚阳!”
他脱口而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