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季峰走了。
三人之中,两人都留在了临安,只有他一个人要出发到镇江上任。虽说镇江距离临安不远,可毕竟是要离开都城,不比其他二人近在天子身边。
时府家人一早就雇好大车,把时季峰的行李都放上去了。其实他一个单身人,又不喜欢讲究排场,行李并不多。这次跟着时季峰上任的只有一个时府的年轻家人时磊。
时季峰还是穿着他常穿的一身黑衣骑在他的马上,未着官服。他看见太阳已从薄云间探出头来,便吩咐马车车夫说:“出发!”
一车一马出了城门,刚到城外短亭,时季峰突然愣住了。
短亭外站了几个人。此时日头已经露出红通通的笑脸,晨曦中,时季峰看见了宋潜、顾爱生、戚昇、钟布衣,还有——
她。
小玉穿着一身白衣,因为清晨天气有些冷,她还披着一件宋潜临时脱下给她御寒的外袍,宽大的袍子被晨风吹得贴在身上,她纤美的曲线若隐若现,恍若仙子。
时季峰坚强如铁的心突然变得无比柔软,他深深的看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让自己移开视线。
他翻下马背,走向众人,拱手道:“让列位费心了!”
戚昇大笑着一拳捶在他的肩头:“和我们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来,先进来亭子里喝一杯!”
“好!”时季峰爽快的应承下来。走进短亭,早有家人送上烫好的温酒。几个男人都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季峰……到了镇江,你自己要小心!”
宋潜这句话意味深长。
时季峰冲宋潜举了举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玉不懂政治,她哪里知道时季峰任职的微妙之处。
让时季峰中进士,得榜眼,不乏笼络他父亲时遇豪的意思在内。可是笼络是一回事,是否会让他进入权力中枢又是另一回事。朝廷对于武将,向来是既拉又防。宋潜能进入国子监,顾爱生也可以去秘书省,但时季峰这个榜眼,却不让他留在京中,而是超擢一级外放到镇江去了。
通判是知州事的副职,实权不多,时季峰孤身前往,必受掣肘。
宋潜正是看透了这一层,才会对时季峰说这句话。
几人互敬数杯,酒过三巡,都微有醉意。顾爱生性子最为豪放,竟以筷击杯,唱起了《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被顾爱生的激情鼓舞,几人跟着齐唱:“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以解忧,唯有杜康……”
小玉看着这几个像大孩子一样的男人,微微笑着,悄然起身走到亭外,看着青山迢迢,绿水遥遥,原野风光无限美好。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吹过脸颊,好像宋潜细细碎碎的吻。他喜欢吻她的脸,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要亲亲她苹果般的脸颊,然后说:“小玉,你真可爱。”
她想,很快了,很快他们就能够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听着不远处男人们豪迈的歌声,小玉突然想起一首略带悲伤的送别曲。她轻轻的哼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小玉慢慢睁开眼睛,突然看见时季峰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季……季峰,你怎的没在里头喝酒?”
时季峰一手拿一个酒杯,将其中一个递给小玉。
“宋夫人,我还没敬你酒呢。”时季峰向小玉举起了酒杯。
小玉说:“哎呀,应该是我敬你才是,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忙……可是我不会喝酒,只能陪你抿一小口好了。”
时季峰点点头:“随意。”他一仰头,将满满的一杯酒饮了个涓滴不剩,小玉忙说:“喝慢点喝慢点,别呛着。”
她也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被这烈酒的火辣口感刺激得直咳嗽。
“宋夫人,你真不能喝就别喝了。”
宋潜几人还在短亭里唱歌,没有注意到外头的情形。
小玉咳了两声,忙说:“不妨事的,咳一会就好了。这一杯,我让天成来替我敬你好不好?”
时季峰突然夺过小玉手中的酒杯,说句“我来”,再次飞快的倒进了自己的喉咙。
小玉微微愣住了,这……自己一个女人家喝过的酒,他拿过来就喝,不太合宜吧。季峰这人平时很少如此唐突的,难道是今日喝多了两杯,被离情感染行为有些失常吗?
“季峰,你喝酒总是这么急吗?小心伤身啊。”
时季峰将酒杯掷到地上,忽然上前一步逼到小玉身前,他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小玉整个人。他低头看着小玉的眼睛,缓缓说:“宋夫人,你总是这样关心人吗?”
小玉感受到时季峰的身高体魄带来的压力,忍不住后退一步,谁知时季峰又向她再靠近了一些。这下她能够肯定他是故意的了。怎么回事?
小玉的心不知为何跳得有些快。她只和宋潜有过亲密的接触,除了上次戚昇为了救她将她抱在怀里之外,还没有别的男子离她这样近,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已经拂到了她的脸上。
时季峰背对着短亭,短亭里的人看不清这边的动静。小玉只听时季峰极轻极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低声问她:“宋夫人……不,其实我从来不想叫你宋夫人。你为何偏偏是天成的妻子?”
小玉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她猛然明白了时季峰一切行为背后的原因。
他为何要替她去找那船药材,为何冲到火场里救她,为何拼了前程也要解救天成……
以前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时季峰对天成的“义”。
现在才明白,这全是为着他对她的“情”。
时季峰并没有立即移开身子,反而继续在她耳边细语:
“你知道我其实有多么的高兴可以离开临安吗?因为只有离开临安,才能不再看见你们的恩爱。我一直在想,若你不是天成的妻子,我宁可抛开所有的功名前程,也要将你抢到我的手中!”
好霸道的话,可听在小玉的耳里,却觉出了时季峰的丝丝苦涩。
原来在她面前不苟言笑面若玄霜的时季峰,心里藏了这么热烈的一团火焰。可是,她能怎么做?
回应他?
或者拒绝他?
小玉突然觉得,时季峰并不需要她做出任何反应。
他爱就爱了,爱上她便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可他是不求任何回报的。
小玉就这样抬起眼与时季峰对视着。他从她的眼中读出了感动,伤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时季峰苦笑一声,转过身来,最后说了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
他大踏步离开了小玉所在的地方,走向短亭,捧起酒坛子就往口中灌去。
时季峰竟将剩下的半坛子酒都喝下了肚!
“痛快,痛快!”他一反常态呵呵大笑,一抹嘴角酒渍,对众人说:“告辞!”
宋潜几人看天色不早,也不留他。
时季峰就这样跨上马背,一扬鞭子绝尘而去。
小玉怔怔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不顾手臂上伤口在不停流血,就那么昂着头骄傲的走在苏堤上。白花花的阳光照在他英气逼人的脸上,他整个人比阳光还要耀眼。
如果没有遇到宋潜,她会不会爱上他?
小玉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小玉,你怎么了?还冷吗?”宋潜看到小玉在摇头,忙问。
小玉本想说不冷,但看到宋潜关心的样子,心里一暖,说:“嗯,我冷。”
宋潜不顾有人在旁,忙搂着她往自家马车走去:“你冷就早些上马车嘛,要是吹出毛病来怎么办……”
小玉依偎在宋潜的怀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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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季峰上任后,宋潜和顾爱生也到自己的岗位上报到去了。
宋潜在国子监中,深受国子监博士史浩的赏识。史浩是普安郡王赵伯琮的老师,也是其利益集团中的核心人物,他从赵伯琮口中已经得知了宋潜和恩平郡王赵伯玖的龃龉,心中暗喜。
史浩一直以扶持赵伯琮成为太子为己任,时刻注意搜罗人才,使赵伯琮不至无人可用。但史浩老谋深算,赵伯琮又行事低调,所以以前并未引起野心勃勃的恩平郡王赵伯玖的注意。
但是,赵伯玖也渐渐发现,自己这个王弟,其实也并不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
这个发现让赵伯玖警惕起来。而史浩对宋潜的赏识,让赵伯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史浩这是想做什么呢?
可皇帝赵构却似乎很喜欢宋潜,如果自己直接对这个宋潜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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