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

一个人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最起码在这一点上，杜成浩和李秋阳差不多，李秋阳的父母是“建设者” ，一中亚家天然气公司的员工，他们常年出差在外，经常出国，非洲、

中亚等等很多国度，只留下李秋阳一个人在家……

而杜成浩父母虽然去世，可他在一年之前遇到了一个人，成了他心理上的依靠……

清早五点半，杜成浩骑着山地车叼着烟，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行驶在路上，十分钟后他到达一处平房，杜成浩一脚踹开了一座平房的门，并且冲里面大喊了起来。

“喂，老太婆，我来吃早点了！”

“来了，成浩！”

听到杜成浩的声音，一个面相慈祥，身材矮小的老太太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手里还端着一碗馄饨。

“成浩，快进屋吧，我给你做了馄饨！”老太太慈祥地说道，可是成浩却是一脸的不乐意。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嘛，老太婆，早上就不要做混沌那么麻烦的食杜物了，稀饭就好了，你怎么又不听我的话？忘了上次你发神经大半夜起来给我包饺子的时候把腰给扭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的事情了吗？哼，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可告诉你啊，你的岁数已经大了，凡事得悠着点，要是你的身体哪里再出现不良状况的话，我可不会伺候你，别给我找事知不知道？”

杜成浩气鼓鼓地说道，老太太却始终微笑着，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他强硬的说话方式，虽然他嘴巴厉害得很，但是心却软得像女孩子，他说不会伺候她，可是上次她把腰扭到，到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杜成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之所以说出这样不顺耳的话，完全是在担心着自己的身体，不想她太过劳累。

“行，我知道了，成浩，你放心，我会注意的！赶紧来吃吧，馄饨要凉了！”

“啰哩吧唧的，烦死了，给，芝麻蛋！”

杜成浩接过老太太手里的馄饨，顺便把特意给她买的芝麻蛋塞给了她，人上了年纪牙口就不怎么好了，杜成浩知道她咬不动太硬的食物，所以就经常买一些像芝麻蛋一类很软的东西给她。

“好吃吗？”老太太询问着。

“还行！”杜成浩头也没抬地回答着，可老太太从他狼吞虎咽的吃相中看得出来，馄饨很合他的胃口。

“愣着干吗，你也吃啊！”杜成浩说道。

“好！”老太太在杜成浩对面坐了下来，杜成浩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把馄饨吃光了，抹了抹嘴之后，他从兜里掏出了五百块钱放到了桌子上。

“这个月的生活费！”

“不用了，成浩，你自己留着花吧！”老太太推辞着，可是杜成浩两眼一瞪。

“给你就拿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真的不用了，你上个月给我的还没用完呢！”

老太太刚刚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她知道成浩的脾气，也还记得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不要刻意地去节省，她都已经这个岁数了，想吃点什么，想喝点什么，就去买，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可是老太太一生节俭惯了，对生活的要求不是很高，一日三餐，只要能吃饱了就行了，根本就不会去在乎饭菜的质量，她几乎每个月都会把杜成浩给她的生活费攒下很大的一部分，只有在他来吃饭的时候，老太太才会到市场上去买很多好吃的回来，做一顿美味的家常菜，好好地犒劳一下他，以前她都是偷偷地攒钱，没有让他知道，可是这次老太太却说漏了嘴。

杜成浩铁青着脸站起身，把碗刷好后放进了厨房里，然后重新坐到老太太面前对她伸出了右手。

“把上个月你没有花完的生活费拿来！”成浩说道。

“我是跟你说着玩的，其实你上个月给我的钱，我早就用光了！”老太太解释着，可是成浩却一脸的不相信。

“老太婆，你是不是故意要惹火我呀？你要是不拿出来，我以后就再也不来看你了！”

杜成浩下了最后的通牒，老太太拗不过他，只好把剩下的二百五十块钱全都放到了他手上，弄得他哭笑不得。

“你这个老太婆还挺会花的嘛，给你五百块钱，你一个月的时间就花了二百五十块吗，你到底是把我当成二百五还是把你自己当成缺心眼了？”

杜成浩并没有真的生气，老太太看着他稚嫩但是故作深沉地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老太婆，我这儿跟你说正事呢！”他拧起了眉毛。

“成浩，我一个月的生活费真的用不了五百块这么多，往后你就别再给了，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出去摆摊挣的钱足够用了！”老太太说道。

“老太婆，我可告诉你啊，给不给你生活费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无权过问，大爷有钱没地方花了，就想做点善事，为自己来世积点德行不行啊？所以，生活费我以后还是会给你，但是不会一个一个月地给，而是半个月一次，等你用完了再跟我要，如果你实在是想拿半个月的生活费当一个月的花，那我也不拦你，只是从今天开始啊，我除了晚饭以外，都会在你这里蹭饭吃，我看你还能不能再偷偷地存下钱来！对于摆摊的事情，你要是想去，我也不管，知道你闲不住，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找个合法的地方，哪怕交点管理费什么的，也别到那些国家不允许私自摆摊的地方，你都多大岁数了，难道还想像那些不法商贩一样见着城管拔腿就跑吗？不说你跑不跑地动，你都不嫌丢人的吗？真是的，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去上学了，记得中午去买菜买肉，我要过来吃饭！”

“行，成浩，想吃点什么呀？”

“不知道，你看着办吧，不过我可得把说清楚啊，你可别像糊弄自己一样糊弄我，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午饭必须要有肉和青菜，最好再来个汤，那样我才能吃饱，UAND？”

“成浩，你想吃鹌鹑蛋啊，好，我一会儿就去买！”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慈眉善目，杜成浩仰天长啸。

“拿什么挽救你，我那愚笨的老太婆呀，闪了！”

“路上小心啊，成浩！”

“把钱收好了，老太婆，还有去市场的时候注意点，别被小偷掏了包！”

杜成浩走了出去，老太太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心里涌出一股暖意，她孤单了大半辈子了，谁知道还能在身子都已经埋进黄土半截的时候，捡到杜成浩这个对她好到不到再好的大孙子，虽然他只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叫过她奶奶，随后都很不懂礼貌地以老太婆作为她的称呼，但老太太不在乎，因为杜成浩的出现给了她无法享受到的天伦之乐。

老太太结过婚，但是她和已经死去的老伴却没有孩子，在她五十岁的时候，一直相濡以沫的老伴因为疾病驾鹤西去；老太太没有正式的工作，以前都是靠着老伴很少的退休金勉强生活，可是老伴走后，她也就失去了经济支柱，就只能靠着每个月的城市低保和卖一点鞋垫和袜子度日，生活的清贫程度自不必说。

由于到正规的市场去销售必须要缴纳为数不少的管理费，所以老太太只好冒着风险到那些城管会经常查处的地方去非法摆摊，提醒吊胆地盼着顾客来光顾，小心翼翼地坐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刚刚开始她还比较幸运，在城管围追堵截的情况下，她最终顺利逃脱，可是好景不长，城管临近年终的一次加大力度的彻查，把老太太所有的鞋垫和袜子全都没收了，那可是她几个月省吃俭用之后，才攒钱购进的商品，老太太本想能卖了之后，买点年货过了好年的！但是现在一切都化为了泡影，老太太欲哭无泪，就在她难过的时候，一个男孩儿走到了她面前。

“奶奶，城管没收的那些鞋垫和袜子是不是你的？”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这个脸上挂着笑意男孩儿，心里的苦无处倾诉，她只好对他开了口。

“是我的，孩子！”

“奶奶，别担心，我会帮你拿回来的！”男孩儿胸有成竹地说道。

“可是孩子，你要怎么做呢？那些城管可凶得很，根本不会讲情面的！”

虽然听到男孩儿说要帮自己的忙，可是老太太还是有些担心，她不知道男孩儿会用怎样的方法帮自己要回那些鞋垫和袜子。

“这样，奶奶，你现在慢慢地走到前面那个十字路口，记住别回头，在那里等我就好了，剩下的事情就别管了，交给我就行了！”

虽然有些不解，但是看到男孩儿的笑，老太太忽然觉得他值得信任，所以就点了点头，慢慢地向男孩儿说的那个十字路口走去；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老太太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她想看看那个男孩儿到底会用怎么样的方法搞定那些城管？

极端到极点的方法！老太太吃惊地看到男孩儿趁城管不注意，一把抢过那些已经被装进麻袋里的鞋垫袜子，接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老太太这边跑了过来！尽管城管在身后狂追，可是男孩儿在经过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居然还调皮地对着她做鬼脸！

城管叔叔们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以车代步的缘故，两条腿的运动能力开始逐渐退化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孩儿脱逃，等到城管离开，老太太走到十字路口，男孩儿正气喘吁吁地等在那里，看到她出现，男孩儿依旧笑着。

“奶奶，给你！”老太太顿时觉得有一股暖流把自己包围了，而暖流的名字叫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孩子，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老太太问道。

“杜成浩！”

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老太太态度坚决地要求杜成浩到自己家里，她要好好地感谢他；杜成浩也不推辞，他笑着说如果奶奶一定要感谢他的话，就做一顿家常菜给他吃吧，要求竟然如此简单！老太太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了出来，给杜成浩做了红烧肉和土豆丝，不过是一顿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而已，但对他来说那却是一顿好到不能再好的美味佳肴，三大碗米饭，两个空盘，他全部吃光了！

看着杜成浩摸着头笑着说自己的吃相不雅，老太太毫不在意地问起了他的家世，他依旧笑盈盈地自己经历过的悲伤全盘托出，她吃惊之余也暗暗地佩服杜成浩，小小年纪就能这么坚强，实属不易！老太太接着询问成浩为什么要帮自己，他开着玩笑，说他本来是想去老太太的摊上买袜子的，可谁知道城管却抢了先，因为看不得她伤心，所以自己就出手相助了，这是杜成浩的解释，老太太很感动，临走之时，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老太太送了成浩好多双袜子，成浩欣然接受，可是后来老太太却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发现盘子底下压了五十块钱。

这孩子！

知道老太太平时的生活很拮据，于是杜成浩就经常买东西过来看她，但男孩子的粗心总有目共睹，不是买的牛奶过了期，就是买的猪肉被注了水，因此老太太经常埋怨他，不要乱花钱，他能过来看她这个人人不待见的老太婆，她就已经很知足了！后来杜成浩就长了心眼，不再买东西，而是借口要不定期地来吃饭，所以要给老太太生活费，开始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要，但是她对杜成浩执拗的性格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收下。

虽然收下了钱，但是老太太却帮着杜成浩存了起来，等攒到一定的数目就还给他；她知道他的钱来之不易，可以说是他的父母用宝贵的生命换回来的，而她这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擅自使用？杜成浩刚刚开始还能忍受老太太对她自己的抠门，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从来不舍得买新衣服，但是对他却是当成客人般大盘大碗地伺候，可是后来成浩就再也不好言好语地相劝，而是“略带讽刺地恶语相向”，称呼也由奶奶变成了老太婆，时不时地对她进行思想教育，一定要学会享受生活，千万别让生活糟蹋了自己。

融合了善意的粗言恶语似乎比好言相劝更加来得有效果，就算杜成浩不过来的时候，老太太的生活水平也比以前提高了一个档次，碗里猪肉的数量多了起来，春夏秋冬换季的时候，老太太还会很听话买几件新衣服，因为她喜欢看自己穿上新衣服之后，杜成浩围着她团团转，并且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夸她有眼光时的幸福表情，她之所以想开了，并不是因为能心安理得地花成浩的钱，而是她实在是不想辜负杜成浩那份滚烫的心意，这个孩子把原本应该对父母的那份爱全部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要是她不好好地生活下去，又怎么能对得起他那颗火热的心？

老太太回忆着，然后幸福地笑，走在路上的杜成浩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又回头朝老太太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老太婆，是不是又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