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一点开始,饭馆里陆续有客人进入,有的只要一个菜、一份米饭或者馒头,有的要一份面条,有的是带着饭盒来的、要给住院的亲人买饭;晓雪的任务就是在厨房和吧台之间来回奔跑,竖起耳朵听清楚王颖的话,然后告诉厨房的厨师,等待厨师将饭菜做好,然后再拿到吧台。
生怕会出什么差错,晓雪始终小心翼翼、认真听清楚王颖说的每一个菜名,然后缓慢地将这些字再说给厨师听,等到客人所点的饭菜出锅,她又双手端着盘子、用最小心的步伐回到前台。
十二点之后,在饭馆就餐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晓雪的工作又增加了一个流程:将饭菜端到桌子上;有的客人点得很多、难度增加,她一个手端着盘子、另外一只手在桌子上腾出足够摆下新菜的空间,最后小心翼翼地放下。
即使随时注意,可是晓雪还是被烫到了右手虎口!热油的温度摧残着她白皙稚嫩的皮肤、由白变红、有些生疼!可她还是忍住了,第一天上班坚决不能叫苦叫疼,万事只有忍耐……
下午两点钟,客人终于全部走光了,晓雪将一桌碗盘收拾干净之后坐下来休息;眼瞅见不远处桌子上的剩菜里还有好多块未吃完的排骨!这份红烧排骨是几个年轻人点的:酒喝了不少,可是菜却没怎么吃,忙到这时候,晓雪才感觉到了饥饿,后厨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走过去迅速地拿起一块排骨放进了嘴里!
“你在干吗?”
晓雪被吓了一跳,王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面前,她似乎看到了晓雪的举动。
“快吐出来!”
王颖阴沉着脸说道,晓雪赶紧用手将嘴里的排骨抠了出来。
“赶紧扔了!”
“对不起!”
晓雪感觉很委屈,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王颖的训斥!
“是不是饿了?”
王颖的音调忽然低了下来,晓雪抬眼看着她点了点头。
“让你先吃了饭再干活,你就是不听!要是低血糖了该怎么办?”王颖走过来,收拾着剩菜,晓雪也帮着忙。
“晓雪,我告诉你,人绝对不可以吃别人剩下的菜!你或许觉得没什么,可是你的人生和别人一样是平等的!等你开了工资,一样也可以像今天中午的客人那样点一盘红烧排骨!可你一旦吃了别人剩下的东西,那么你的人生就会有污点,自食其力就算是粗茶淡饭,那也比不劳而获、吃剩的山珍海味要强百倍!”
王颖的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晓雪的心里瞬间舒服了很多,回想起刚刚王颖的训斥,她都觉得很舒畅:已经好久没有人对自己说出这样贴心的话语了!
“赶紧出来吃饭吧!”
馒头、米饭、韭菜炒鸡蛋、土豆丝、红烧茄子炖肉,还有一个鸡蛋汤,这是王颖准备的给两个厨师、晓雪以及自己的饭食,四个人坐下来一起吃,王颖还和厨师们聊着天。
“一定要吃饱了,管够!”王颖用公筷夹了好几块厚厚的肉片放进了晓雪碗里。
“谢谢老板!”
晓雪低下头,用力地吃着碗里的米饭和肉片,她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热,还好忍住了即将流出的眼泪……
“姐姐,纯旭哥哥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呀?”
“我也没见过呢!”
“那她会不会很凶?”
“豆豆,那你看纯旭哥哥凶不凶?”
“纯旭哥哥一点都不凶!他对我很好……”
“如果纯旭哥哥不凶的话,我觉得他的妈妈也不会凶!她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真的吗?太好了!”
午饭时,豆豆抛出了一大堆的问题,秦月文都一一解答了;小孩子的心里不会隐藏什么,反倒是秦月文自己,脑海中总是胡思乱想:叶玲的容貌、性格,还有今晚的见面会产生什么样子的画面?她到底该用什么样子的语气和叶玲聊天、聊天的内容应该是些什么?
冷纯旭给予她的信息太少了,秦月文就连叶玲的职业都不知道!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秦月文就像正常人一样心怀戒备、甚至还有少许的抵触……
“豆豆,吃完饭咱们先洗个澡再睡觉好吗?”秦月文给豆豆夹菜。
“好!姐姐,咱们俩穿得漂漂亮亮的
去见纯旭哥哥的妈妈!”
吃过午饭一个小时后,秦月文烧水先给豆豆洗澡;豆豆吵闹着不要自己单独洗,而是要和秦月文一起洗浴;秦月文早就看穿了豆豆的小伎俩:小孩子都喜欢玩水,一旦闹腾起来不但不会起到好的效果, 而且还会耽误相当长的时间!
连哄带骗,秦月文才将豆豆梳洗完毕,很快她便躺在床上睡着了,秦月文这才脱去身上的衣服,走进卫生间。
喷头的水淋了下来,秦月文昂着头接受水珠的浸透;头发有些长了、还没来得及修剪,这段时间忙演出和打工,已经半个月没有洗过澡、身上都有些异味了,小麦色的皮肤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中,秦月文觉得很舒服,难得清闲,可以洗去身上的灰尘和内心的苦闷……
下午的校园,慵懒的气息环绕着每一个教室,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湛蓝、温度偏高,有点“秋老虎”来袭的反季;数学连堂,梅雨却无心学习,脑海中里总是不断回忆着校庆演出时自己的表现:那一身粉色的古典女装、学习良久的京剧女性化妆以及他在舞台上的表现,这是梅雨爱上京剧以来最成功的一次演出,没有之一!
最好的佐证就是早晨他走进十八班教室时,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写满了惊奇!女生心里:一个男孩子居然在舞台上装扮成女人?这实在是让人觉得不适、但更多的是嫉妒,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梅雨的性别,很容易让人错误地认为梅雨是个女生!而男生心里更多的是嘲笑和讥讽,他们根本不懂得欣赏京剧艺术,因为在十八班里,只有梅雨一个人学习京剧。
梅雨的文化课成绩不差,他自然也明白学习艺术专业同时也要顾全文化课的道理,只不过这个下午,梅雨还沉浸在昨日的演出中,尤其是在观看过周白云的表演之后……
周白云是个女孩儿,她对《雷雨》中的周繁漪的人物创作是平坦的、深入的,而梅雨是男孩,想要演女人戏,就必须首先打破姓别的界限,此时的他很想去找周白云聊一聊,交换一下彼此的想法,可是下课之后躲在距离十九班的不远处观望,梅雨三番五次地想说服自己去找周白云,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心跳个不停、却始终无法迈出下定决心的脚步!
屋子里烟气环绕,彭天竹又一次熄灭了手里的烟,一整盒的红塔山已经所剩无几!走出有些阴凉的平房正厅,他来到外面透气。
他所居住的平房还是父亲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的唯一财产!城中村的概念是很多人心中向往的地方:四周虽然被楼房所笼罩,但是拥有着宽敞小院、厨房和卫生间都外置、周边生活设施完善的这种平房依旧还是很抢手!
1992年至2000年之间,这座小城开始了平房拆迁、楼房林立的蜕变过程,很多人对于楼房趋之若鹜,享受着楼房带来的生活品质提高的同时、可也在心里有着对于烟火气的缺失感:邻里之间不再鸡犬相闻,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
新奇感逐渐消失之后,失落感却袭来,很多人都想再回到平房居住,可是无奈时过境迁、早已无法回到过去!彭天竹的父亲有远见之明,没有搬入楼房而是继续在老房子里居住直到生命终结……
一个女人的身影突然从铁门的另外一侧出现,彭天竹眼睛从天空落了下来。
“我回来收拾东西……”
即使没有称谓、语言冷冰冰也无法改变眼前的这个靓丽的女人、正是彭天竹亲生母亲袁寒的客观事实!
“你随便!不过你只能拿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走的时候我还要检查!”
彭天竹的话生硬、不忿、甚至还夹带着浓重火药味!或许袁寒早就习惯了儿子说话的语气,故意装作没听见。
“检查吧!”
半个小时后,袁寒从屋里走了出来,将一个黑色的长方形旅行包扔到了地上;彭天竹走过去粗暴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然后用脚来回踢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检查完了吗?”袁寒不动声色地问道。
彭天竹默不作声,转过身去坐到不远处的马扎上;袁寒将地上的东西又一次装进包里,想要走出门去。
“老爸的这套的房子需要过户到我的名下……”彭天竹开了口。
“为什么?”袁寒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我有继承权……”
“再说吧!”
“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你没有反驳的资格!我只是告诉你一声结果……”彭天竹并没有给袁寒余地。
“天竹,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你爸爸他……”
“你给我闭嘴!在我面前不准你提爸爸的名字!”
彭天竹忽然咆哮了起来,吓得袁寒后退一步!被从小养到大的儿子怒吼、眼前的他就像一只被惹怒了的豹子,很可能随时会扑上来撕碎了她!
袁寒定了定神,开始努力地安抚着自己的儿子。
“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我现在也不想谈论以前的事情了!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再好好聊一聊……”
“我跟你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就问你一句话,这所房子我应该继承,早点去办过户吧!”彭天竹并没有借袁寒的话往下说。
“让我考虑下行吗?”
“最多给你三天时间!之后我会去找你,我知道你和现在的男人的住处……”
彭天竹的眼神突然变得凶凌!袁寒的心跳变得不那么平顺。
“孩子,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最好不要连累别人!”袁寒劝解道。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很清楚!给你一个忠告,最好不要把我惹急了,否则后果自负!”
袁寒离开之后,彭天竹继续抽着烟、抽得更凶了……
下午两点到四点半是饭馆的休息时间,王颖没有将晓雪束缚在店里,而是让她回去睡一觉,五点前再来;刚好晓雪要回学校宿舍拿点东西,在经过了学校门卫大叔不那么友善的盘问之后,晓雪才得以回到宿舍。
这间屋子一共住了六个女生,其中那个叫吴妙蕊的女生是晓雪的好友,两个人无话不谈,她住下铺、晓雪住上铺;女孩儿的心思都算细腻,也可以说有些狭小,因此女生之间搞小团体也很正常,其余的四个女生有些排斥晓雪和吴妙蕊,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就是青春期的女孩儿彼此看不顺眼……
晓雪没有几件衣服,只能把被子拿走,从下个学期开始,她就不用再交住宿费了;还没收拾完,宿舍的房门被推开了,吴妙蕊走了进来。
“晓雪,你回来了!”吴妙蕊显得很兴奋。
“小蕊,最近还好吗?”晓雪将她拉到床上坐下。
“挺好的!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回来收拾一下东西,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搬出去住了……”
“什么?你要搬出去住!”吴妙蕊感到不可思议。
“是啊!我不想在学校住了,已经找好了房子,和一个女性朋友合租,以后就不能陪你了!”
吴妙蕊没再说话,她看晓雪的眼神也有些复杂,晓雪也感到很抱歉,毕竟要把自己的好友一个人扔在这里,无依无靠……
“那你还能继续来学校上课吗?”吴妙蕊担心地询问。
“我也不知道!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哪还有心思来上课?”
晓雪的具体情况,吴妙蕊是知道的,于是她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元钞票。
“你先拿着吧,我只有这么多了!等下个月我拿了生活费再给你……”
“不行!这是你的生活费,我不能要!你留着吃饭、买东西,我有钱!”晓雪赶忙推开她的手。
“晓雪,咱们是不是朋友?如果你不拿我当外人就拿着,算是借的也行!你租房子更需要钱,虽然不多那也够你吃几天饭了!原谅我能力有限……”
晓雪不好再拒绝了,可是就在她接过吴妙蕊手中的纸币时,忽然发现她的手腕处有一道伤痕!
“小蕊,你的手怎么了?”晓雪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
吴妙蕊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晓雪抓住、将她的衣袖掀了起来,一道大约十公分的红色伤痕触目惊心地出现在眼前!
“你爸爸又打你了?”
晓雪的逼问让吴妙蕊无言以对,她只能忍住眼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