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璐的这个孩子,来得着实意外。知道时,已经两个多月了。之前身体不舒服,她也只以为是这段时间以来,带养庆哥儿操心劳累了。
庆哥儿就是司水生的儿子。因为司水生了儿子,焦恩赞姐夫赞明璐操劳贤惠,才使得母子平安,便打赏似的睡了明璐。于是打赏来一个孩子。
明璐撇嘴笑。打赏个屁,自从她有了庆哥儿养在身边傍身,便更不理会他了。他为了缓和关系好找银子使,自说自话自找台阶。“他才等着我打赏呢。”
马车慢得没人脚力快,马车夫只怕颠着了谁,两姐妹说说笑笑的,一路上倒也热闹。
素点也怀孕了,本来也想跟着来给菩萨上香,只是月份尚小,明玫不让她跟,答应等她坐稳了胎,再跟她出来玩一趟。不过安新依然带队护卫。
但司水就一定要跟来,她成亲后,一直呆在新家里,很想出来松泛松泛。可怜的谭劲,霍辰烨这次就没带他去西北,明玫问什么原因,司茶脸红的什么似的不说话。
倒是谭劲自己说:“世子爷说,安新老婆都怀孕了,我老婆还没有……”,说他忒不中用丢他脸了,让他留下加把劲,等老婆怀上了再去西北也不迟。
明玫听得直乐。
明璐这边,没想到司水也来了。原本两个人尽一切时间围着庆哥儿转的,现在竟然两个人都出来了,这么把庆哥儿丢在家里也放心?
此时司水正和司茶坐在一辆马车里。两个人却没有原本以为的那样激动。在一起很久的姐妹,分开了很久之后,也变得有些无话可谈了。
司水看着司茶,那定然是常做活而显得粗糙的手,那普通的对襟衣袄和长襦裙。平民的生活就是这般,操劳,操心,平常的日子,有什么办法。再看看自己,一身绫罗,长长的披风。高门里的生活,当丫头都跟外面平民不同,何况自己是姨娘,半个主子。
司茶也看着司水,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以前她叫她司水姐姐,可是现在她是别人家的姨娘,再管她叫姐姐,就好像自己也被归入了姨娘类人里似的。
两个人互相悄悄打量着,偶尔对视一笑,却并没有多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近况?不用问也知道是怎样的了。
一路晃晃悠悠,明玫一阵阵地犯困,盹着盹着就歪在明璐肩上睡着了。
明璐笑看着肩上这颗小脑袋,心里很是感慨。没有这个妹妹帮衬,她现在还不知被人哄得如何了呢,更何从怀上身孕。
明玫从小身体不好,早上连贺大太太都准她不用请早安的。现在在婆家,听说霍侯爷也一样不用她早到请安。一直习惯睡懒觉的妹妹,为了陪她上香起了个大早。可惜她们姐妹从小养在各处互不亲近,象现在这样,靠在一起睡觉的情形,更是从来没有过。
明璐心里一阵的暖,笑着把明玫的脑袋慢慢从肩上往不移,让她身子顺着躺平了,让人枕着腿舒服地睡。
明玫直到山门处才被叫醒,看到自己把孕妇当垫儿了,十分地不好意思,埋怨道:“二姐姐怎么不叫醒我?”
明璐笑道:“哎哟,叫什么叫,正好可以看看你流口水的呆样子呢。”
“才没有嘞,睡觉我从来不流口水,清醒时才流,当别人吃好吃的的时候。”
明璐笑起来,又嗔道:“看着小瘦小瘦一颗脑袋,却偏能压得人腿麻,快扶着我走。”
两姐妹手拉着手,一起进了留峰寺。
明璐拜得很虔诚,明玫跟着意思意思,慢慢她就不耐烦起来,因为明璐哪是在哪尊菩萨面前许的愿啊,她是见菩萨就拜呀。一个殿拜完,明玫闷得头发晕,正想找个借口出去走走呢,就见司茶在跑进来找她:“安新在外面,说有事要报小姐。”
明玫辞了明璐走出来,见安新正在殿门口急得搓手,见明玫一出来,忙上前低声道:“小小姐,封队长回来了,在旁边偏殿地等着见你。”
封队长就是封刀,当初做护卫队的队长,安新现在仍然这般唤他。可他启程去西北比霍辰烨还早,怎么会这时候跑回来找她?
封刀一身风尘的样子,正一个人在偏殿里站着,见明玫进来,忙迎上来,开口就道:“小小姐,黄莺在送往西北的路上,独自逃跑了。”
“啊?”明玫十分没有转过弯来。黄莺逃跑了,所以嘞?
“黄莺得知霍世子发话永不许她再进京城,就老老实实地养了几天伤,等身上伤好得差不多了,前天,乘护卫不备就逃掉了。”
“霍辰烨不许黄莺再回京城?”明玫问道,她现在才知道,并且深觉霍辰烨会这么决定,十分奇怪。
当初招呼都不打一声将人领进门,让他出去双宿双栖都不肯,就赖在霍府要给她名份,如今一送走,就送得这么坚决?
绝对不会是因为她的要求。
封刀说:“是的。霍世子收到信儿,说上次霍府闹刺客,是黄莺几次三番挑衅廖家才招引来的。因此十分不满,说她为霍家招祸引灾,不配做霍家人,禁止她再回京城,再入霍家。”
原来是那个银娘,按黄莺的吩咐,几次给廖家传信儿。言辞激烈地辱骂挑衅,说当初不过她失了武功,霍辰烨为着她的安全考虑,不肯与廖家对上,所以才答应了廖家许多无耻条件。
如今她进了京回了霍府,身上功夫也恢复了,才得知霍世子曾经答应了廖家什么。因此她十分愤恨不平,觉得廖家杀她娘亲在先,失了儿子十分活该,有什么脸狮子大开口要人赔付?
既然死了儿子拿了赔偿,那么她娘的仇就等于没报。于是叫嚣要重报母仇,扬言要拿廖家的幼子开刀……
话说,人家廖家痛失一子,费事巴拉又生了一个,还要再给人家弄死,会不会欺人太甚啊?
廖家这才急了,花费巨财,招了江湖上的亡命徒……
“小姐没有功夫傍身,护卫们万一有个不到位,就会被歹人寻了空子,到时小姐和小少爷就危险了。那黄莺所以敢挑衅霍家,定是仗着自己身有功夫,便是来些歹徒也不会第一时间伤到她。她又事先知情,反倒可以搅混一池春水,寻机行事。”封刀道,“那护卫这般问那黄莺,那黄莺不认,反说是小姐伤了她还污赖她。逃了之后,据说人往京城方向来了。”
所以封刀才迅速回京送信儿,他担心那黄莺正是冲着明玫才回京的,怕明玫这里还不知防范,再出意外。
他一路往京城赶,心里想的是,若路上追上黄莺,就给她弄个意外事故,管他呢,这女人太居心不良了。
结果竟然没追到。
明玫却十分感慨,当初封刀做护卫队长的时候,可是有那牛掰到天上去的通讯方式的。结果离了贺家,现在送个信儿都要跑死马地亲力亲为了。
还有当初不知他什么契机下入的伍,若非进了霍辰烨的手下,随便哪儿,以霍家护卫长的身份,怎么可能打了许久的仗,才能领上几十个小兵。
明玫十分怀疑霍辰烨故意整他。
不过封刀说的故事听起来挺顺的,可明玫还是觉得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亡命徒不是该冲着黄莺去的吗?为什么压根就是冲着她怡心苑,冲着小六一去的?
难道说,是因为你欲灭我子,所以我先灭你子?
明玫摇摇头。这不太对,就算是要灭人子嗣,至少也会给黄莺顺带一刀吧?可是那两个黑衣人压根儿就不认识黄莺的样子,没有看过画像啥的就敢替人寻仇吗?
明玫摇摇头。那些刺客的来路,只怕另有隐情。
正说着话,就听门口司茶和司水打招呼的声音。原来司水找过来了。
司水这次求着跟来留峰寺,就是特意来找明玫的。明璐怀孕了,让她心里十分地不安。以后明璐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对庆哥儿如何?还会对他好么,会不会对他起坏心思呢?
这问题搅得她心慌不已。别人,她也求不着谁,想来想去,还得求明玫了。
所以司水一直注意着明玫的行踪,见明玫出去了,她跟着明璐跪拜了一会儿,就寻个借口跟了出来。
没想到又看到明玫和封刀在偏殿里说话。
封刀似乎十分不喜司水的样子,看到她进来,就冷着脸后退了两步没有说话。
明玫问道:“司水,你可是找我有事?”
司水也顾不得封刀在场,就跟明玫哭诉起来:“想求小姐替我向我们奶奶要个保证,将来如果我们奶奶生了儿子,求她把我的庆哥儿还给我。”司水觉得别人或许不行,但明玫如果开口了,明璐总会听得进去的。
明璐若生子,庆哥儿会如何?这事明玫还真想过。
明璐亲自养了这么久,也很有感情了吧,当不至于动庆哥儿什么的。何况焦府那么一堆庶子女,又不是多这一个。只是庆哥那么小,应该还没有正式记入明璐名下,所以嫡出身份什么的,就看还肯不肯给他了。
别的,最多以后在生活上,就按府里的惯例,不会给他私人贴补了就是。
明玫十分不耐烦:“司水,你为人妾室,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凭什么要求主母奶奶怎么样?孩子养在谁身边,是主母奶奶自己定的不是吗?”
庆哥儿若真养在司水身边,又有哪里好?她能给他什么?钱财?名份?教养?她自己不是都说过,孩子养在嫡母名下是他的造化吗?
就算一份为母的心肠,那她现在也什么都不需要做,若明璐生了女儿,自然此事就不用想了。若明璐真生了儿子,对庆哥儿就不会有那么上心了,到时她再想法跟庆哥儿培养感情多好。现在要人给你保证,凭什么?分明是想惹恼明璐的节奏啊。
明玫有些心烦,也懒得跟她细细掰扯着解释,撂下这句话就转身往外走。
她还有话问封刀呢。
几个人不理会司水,转身往外走去。扔下司水一下人站在偏殿门口,咬着嘴唇半天,才往旁边院里找明璐去了。
转出院门,就见一个小沙弥路过,看见明玫,就站住身子笑着跟她打招呼道:“女施主还没有在这么冷的冬日里来过留峰寺呢。”
明玫看了那沙弥一眼,没有印象。不过留峰寺她也真没少来,有沙弥认识也不奇怪。
明玫笑着点了点头。
那小沙弥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见明玫样子和善,更加殷勤地道:“其实都说留峰山上春日里风光优美,其实冬日里的风景更美呢。”
“是吗?”明玫应了一声。
“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光景,外面但有点儿水,都结上冰了呢。但我们留峰寺后山的那条河,却从来没结过冰,还隐隐有白蒙蒙的水汽飘着呢。若是在清晨,那河边的树上还挂着冰溜子,在水汽里亮晶晶的……女施主得空可以去瞧上一瞧。”
“真的么,那得去看看。”明玫笑道,转头看向夏雨。夏雨忙送上打赏,那沙弥兴冲冲地道谢走了。
明玫也真的起了兴致,她本来就打算抽空去后山玩的,便干脆让夏雨回去给明璐说一声,他们现在就去后山瞧瞧冬景去。
几人边说话边往外走,谁知才一出留峰寺的后山门,就被一群黑衣蒙面的家伙围住了。
那帮人看起来有十来个之多,见到他们一伙人,二话不说上来就砍。
明玫看了下自家这边,安新带着四个护卫,另外四个是霍家的府卫,再加上封刀,十员战将,战起来倒也不吃亏。
但她很快就发现对方有增援,远远围上来的四个人手持箭弩,正一一瞄着她的护卫。
身边,留峰寺的后山门又紧紧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