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风卷黄沙的苍茫荒凉,在这如画江南的兴、灵福地却见不到。
不过,变幻无常的阵风,却能将营帐中的争吵传出很远。
“行营方略决于帅司!”云翼军新任军都虞候岑鹏说道。
“俺是兵马都监,练兵之法便要听俺的。”张忠赵随即反驳。
“什么兵马都监,不过行营教头。”
“俺骁骑军自遵操典,哪要你来聒噪。”骁骑军军副都指挥使金涛也不服气。
“俺是行营兵马都监!”
“告身上哪有‘行营’二字?”胜捷军军都指挥使王玄范反问道,他是武进士出身,于军中名目极熟悉。
张忠赵越吵越激烈,但双方谁也不肯服气。灵州知州邱真履任未久,并不想参与武将争执,他将诸将安抚,并具公事送往安西府。
前番他已得冯毅手书,知这张忠赵有些跋扈,但却是司马立看重,特意安排在北面行营练兵。
邱真于番将并无特别,既不欢喜,也不厌恶。但既然是司马立看重之人,有些跋扈倒是意料中事——物以类聚。
因此,他打定主意不参与,只要不动刀枪,便是太平无事。他只管处置好灵州防务,其他的便交给都总管司去头疼。
此前两任灵州知州都得以升迁,他可不想成为反例。
三日后,便有振武一军军士来寻张忠赵,说是请他回安西府。邱真本以为耳根总算清静下来,不料诸军将倒齐来灵州找邱真诉苦,不是这个缺水,就是那个少食。
还有的被县官告到他这里,说是强买强卖,窃羊偷猪,骚扰百姓等等。卫尉寺也好、州县官也好、诸军将也好,又在灵州吵个不停。
他自矜进士出身,世代书香,并不肯人前失礼。有时,他甚至盼望张忠赵回来,替他大骂那些军将。
张忠赵此时却没这心情,他正在竭力劝说任忠。
“将军,这是错误的命令。应该上书谢帅,提醒他,纠正他。”
“陶都参。”任忠摇摇头,“中原毕竟不同。”
“掌兵以制胜为先,古今中外同理。”张忠赵反驳道。
“中原不同。”任忠笑着拍拍张忠赵,“制胜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制胜不是目的?”张忠赵摇头,“此正是诸军不敌西贼缘故。”
“制胜不是目的,保护百姓才是。”任忠解释道,“陶都参用兵神奇,仿佛古之名将,某向来敬服。然若只求制胜,只恐不能容于中原。”
“任将军重俺,俺亦不好欺瞒。振武军南下,十之八九要吃败仗,请将军早为之备。”
“嗯。”任忠点头谢过。
张忠赵自取收拾行囊,准备随军出征,不想却有传令兵来告,道是游骑将军、肤施侯任忠令他率振武一军第五营整顿粮秣军资,为全军殿后。
而振武军开拔不久,又有军令下来,让他率部前往峡口,等待灵州派来的补充兵员,并就地完成训练。而原本驻守平顺县与峡口的神锐三军则换防安西府。
灵州只留下拱圣军残部和数千厢军守御,其余北面行营诸军,皆依陈安平军令渐次开拔,向应理、鸣沙乃至会州集结。
没过几天,濮永道就听说驻扎峡口的张忠赵,经常向过路诸军散步“谣言”,便下令将他调离峡口,去定西县反省。
而此时驻防定西县的云翼军残部主将,亦不待见张忠赵。两人都埋怨濮永道多事。
云中府,大同。
陈安平再次约见纪崇义,他旧事重提,希望拜见纪函德。
纪崇义熟练的推辞掉。
“而今宋人已经准备议和,代王不打算分一杯羹吗?”
“范公说笑了。”
“俺早说过。”陈安平笑道,“东贼不过纸糊大虫,无能与官军对敌。前番俺手书一封,便即令其遣使来议和。而今两军正要交换俘获。若是代王此时不出兵,那可就没甚收成了。”
“哦?范公是说两相罢兵?”
陈安平摇头道:“行止决于官家。官军动若雷霆,俺是怕官军一动,气吞万里,到时代王便是牵马而来,怕也得不了好。
”
纪崇义冷笑一声,警告道:“范公慎言。大好头颅,何欲抛却?”
“哈哈哈。”陈安平大笑,“纪林牙也讲蛮夷话。俺甚是欣慰。”
纪崇义脸色一冷。
陈安平旋即说道:“林牙莫恼。李将军有旧疾,烦请许其归国。至于其余军士,还需林牙照顾一二。”
“代国不是党项番邦,范公还请自重。”
“好,好。”陈安平笑道,“那李将军的事。”
“行止皆决于王上。”
“那就好。”
三天后,李克桢被速也鲁率一百人押往西南招讨司。
而被困在阴山南麓的李克桢所部,也在此时接到一批粮秣补给,约够他们十天之用。押送这批粮草的是代国北院林牙纪崇义和夏国特使陈安平。
峡里诸山天下奇,河中孤月世间异。
即便再小心,陈安平一行还是惊动了肃州西南的党项驻防兵马。
阿冈将他们带出莺落峡不久,便被党项人斥候捉住。好在阿柴报信及时,郭孝友才能从容布置,将来犯数骑斥候全部歼灭。
本以为已足够小心,但党项驻防兵马极为谨慎,在派出斥候查看的同时,也点燃狼烟。
自莺落峡至夏国甘州城约四十里,数百骑党项骑兵不用半个时辰,就呼啸而至。
面对刚刚完成列阵的宋军,他们既不轻敌,也不怯懦,灵活的试探着骁胜军军阵的弱点。
因为远路迂回,骁胜军并没有带车辆,大部分装备和补给都依靠人背马驮。
而在连续行军五天,走过一百六七十里山谷峡地后,骁胜军上下可称得上人困马乏。便是长于吐蕃之地的多吉才,也有些吃不消,倒是阿柴和盖颜部的大部分番兵,仍有余裕。
此前将几骑党项斥候覆灭,就是他们的首功。
如今党项增兵后,仍是他们去与敌方斥候周旋,奈何马力不济,便是一二招得胜,也无能追斩,倒教党项军兵马使李纯看出破绽,两面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