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汤臣笑道，“连番大战，将士辛苦。也正好借此休整。”

“有理。”陆朝恩笑道，“虽说奉旨劳军，但到底是陕城帅司。咱家想请汤宣节绍介一番，免得失礼。”

“陆常侍请。”汤臣随即带路。

为免横生枝节，汤臣先陪其去了龙卫军第二营，正是佘自强在练兵。

陆朝恩倒是很本分，只说太平话。

午后，又依他的意思去看东城监帐，还是太平无事。这倒让汤臣颇觉诧异，不似传闻中的宦官。

陈安平与朝廷特使集贤殿学士、礼部主客司郎中祝继善，终于送别了党项特使中书閤门司侍郎卑尔拿督一行。双方会谈一天，将交换被俘将士一事议定总略。

一者，便是换俘与议和无关。二者，便是对等比例换俘，而不是对等数量换俘。至于数量差异导致的赎给之费，须得以后详议。

祝继善倒没有立刻告辞，反而刻意与议幕诸人闲谈。潘镇最先告辞，苏执礼、张尧文等也一同告辞。

“明复可有另差？”

“没有。”祝继善否认道，“下官奉旨专为换俘而来。”

陈安平心情大好，笑道：“那便是有疑惑了。”

“相公明见。”祝继善问道，“俺观军容齐整，士气尤壮。缘何不救铁林军？”

陈安平沉默一会，才道：“难道都省要放弃神射军？”

祝继善不料陈安平直白相问，一时失语。

“君观军兵尤壮，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是来换俘的，他们的袍泽、兄弟、乡人会因为你而回家。”陈安平慢慢说道，“都省愿意神射军投降吗？愿意现在让神射军投降，然后再由君将他们换回来吗？”

祝继善脸色严肃。

“朝廷换俘，真心还是假意？”

“下官失言，相公请勿多虑。都省与官家，都是真心换俘。”祝继善正色说道。

“那就多运粮，越早越好。”陈安平叹道。

“一”

“二”

“嘿！”

擂木从堡墙打下，

铁链狠狠的摩擦着城墙，而坚硬的擂木则将蚁附攀爬的党项士兵打翻，从云梯中部跌落，或者一命呜呼，或者痛苦叫声。

“投弹，投弹。”

落在羊马墙与堡墙之间的党项伤兵，是神射军优先消灭的目标。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平西堡，羊马墙，上面错落着斑驳不清，深浅不一的凹坑，那是炮击堡墙时的误伤。

原本护城河之水，已被夏军掘渠引走，露出积年沉淤的外壕。

夏军在平西堡东、南两个方向设立营寨，这让苏博山与平西堡的联系几乎断绝，只能依靠越用越少的飞禽传书。

而党项人在喀罗川上虽然没有水军，但河道并不宽，他们连夜修筑浮桥，将水路人为截断。

苏博山曾派多吉才两次烧掉浮桥，但夏军将领很快就重建。他派骁胜军第五营都指挥使董基亲自查探，才晓得原委。

夏军在喀罗川上游布有一营兵马，每日伐木不断，大大小小的木头绑成木排便抛入水中。所以下游的夏军总有足够的木头可以修建浮桥。

虽然董基请战，想要端掉这伐木营地，但苏博山认为其中有诈，说不定就是夏军将领的陷阱，但陈安平不在，他也没有心腹人商议，只好从长计议。

一边筹谋恢复平西堡补给的对策，一边防备夏军将领顺流直下，突袭抚羌城。

不过，夏军将领显得极有耐心，他除了寻常斥候外，并未派一兵一卒南下。而是在维持着骚扰进攻平西堡的同时，还驱使俘虏、百姓在平西堡西修建长围。

阻挡神射军向西突围的道路。这些土墙并不高，约及胸口，可土墙是就地取材。

紧挨着土墙长围的，就是一道深及胸口的壕沟。这对于想要接应神射军突围的宋军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障碍。

而看似毫无阻碍的北面，神射军也好，苏博山也罢，都清楚那里多半有埋伏。

神射军上下都清楚的自己的命运：孤军奋战。

随着城头投下几枚投弹，渐次响起几声轰鸣。

“撤下去，撤下去。”一个伍长命

令道。

两名士兵快速猫腰离开堡墙，而伍长还侧身躲在残破的女墙之后，通过射击孔来观察附近云梯上有没有漏网之鱼。

果然，有一个受伤的党项悍卒柔身而上，单臂攀住豁口，举刀横扫，接着一个翻身就越上了堡墙。

那伍长正要起身迎敌，却听到“轰”、“轰”响起炮声，连忙蹲好。那悍卒一个踏步，挥刀向他劈来。

砰

哗啦。

碎石飞溅。

那伍长挺枪反刺，将那悍卒捅穿肩膀，而那悍卒也不甘示弱，躲避攻击的同时，改劈为削，刀尖剌过那伍长胸前。

胸前殷红，肩头流柱。

炮声轰鸣之中，堡墙不断被铁弹、石弹侵削，砸出坑坑洼洼的样子，像是病人脸上的斑点，显得憔悴不堪。

最脆弱的女墙部分，轻则乱石崩飞，好像夏日顽童偷枣般七零八落；重则支离破碎，仿佛江南酥糕般化为齑粉。

这是堡南外壕被填平的第三天，羊马墙的迅速失守，让夏军可以调动火炮发起攻城。

万幸的是，夏军没有在这里大规模使用火炮，否则平西堡很可能已经失守了。

夏军将领对火炮的使用十分节制，甚至节约。他会利用蚁附攻城的机会，将宋军吸引到堡墙进行防守，然后在即将登城失败时，立刻发动炮击。

这种不愿意浪费一颗易爆物的“节制”，曾一度给了堡内神射军很大希望，他们判断夏军可能军资不足，只要稳固坚守，很可能逼退夏军。

但昨天变得不同。

不只是平西堡南墙，在东墙和北墙，夏军也发动了炮击。只不过蚁附登城的不是党项士兵，而是身着禁军服色的汉人和附近的百姓，约三千人。

神射军不得不一边接收，一边进行甄别。但城头很快就爆发了冲突，那些或真或假的俘虏、百姓纷纷退去。

今天又是如此。

约三四千俘虏、百姓被夏军驱策，从东、北两侧进行“蚁附”，而城南依然是勇悍的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