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枢密使韩延守与三衙殿帅李茂英,实际上倒支持宫中。
陕城战局日促,胜负难料。而御前会议只是议事定策机构,并不预实事。功也好,过也罢,终究是两府来分派。
韩延守也拿不准下一仗是输是赢,倘若官军势大,他倒绝不会犹豫,一样要驳回官家的“询问”。
而李茂英对自己的斤两很清楚,并不敢与宫中逞强,他压制王时熙与汪德明并不容易。
而今王时熙愿与他交好,他是求之不得。那王时熙与吴元忠有隙,派内侍监军自然是好的。况且,武人被监军是理所当然,不是文臣就是内臣,说不定内臣更好交道。
因为御前会议已经否决,监军便不能再提。官家陈安平得范海献计,与元熙皇帝召对韩延守、管宗吾与李茂英、汪德明、王时熙,询问“持重用兵”之策。
结果龙颜大悦。
韩延守提议向陕城诸军派员体量,并激励诸军士,管宗吾随即附议。
而李茂英等三帅自然绝无异议。至于人选,便自武臣、内侍中各选派四员,依照四行营分别办差。
管宗吾不欲派内侍,但李茂英进言道:“自真宗皇帝以来,军中便喜闻中人宣示,以与官家亲近故。即是体量诸军,自少不得中人。”
韩延守也出言附和:“景德以来,诸军将确乐见中人。”
这倒是事实,管宗吾只得附议。
而具体名目,自然不好让都省为难。韩延守便提议设临时差遣,称行营承宣使。承宣,即“承流而宣化”。
官家陈安平似懂非懂,李茂英等三帅完全不懂,但不妨碍他们赞同。李茂英甚至问了一个韩延守没想过的问题。
“不知这行营承宣使品位如何?”
韩延守一愣,倒是管宗吾见机说道:“若是临时差遣,不设品位即可。”
“正是。只依各人本官视品。”韩延守随即附和。
他只是顺着官家的意思,让内侍能去陕城罢了,并不打算常设,何谈品位。
陈安平倒觉得无所谓,不设品位也挺好,免得都省那里难办。
一番商议下来,武臣四员,自然是三衙、兵部推举,枢密院裁定;内侍四员,则由宫中指派,枢密院、兵部除换告身。
想起陕城兵事,陈安平便去宝华阁翻阅父亲在位时的御札,里面关于大观北伐的奏疏、御札有很多,他已翻看过大部分。
这次重新翻看当时所设监军,的确是有内侍的,而且当时两府与父亲的奏疏往来,也都提到了外派内侍监军的关键——历兵事、知进退。
如果所派非人,导致战败的例子本朝也有过,还不止一次。
陈安平很小心的将父亲御札放好,又着范海取来陕城开战以来的文书节略。翻着翻着,他忽然抬头问道:“朕记得有人上过陕城观风故事,还是个内侍。”
“官家圣明。”范海不敢欺隐,“却有这回事,是陆同知所上,其行文平白,不及相公们文笔。”
“那是自然。”陈安平也记起来,那册子写的很平淡,但的确没有糊弄他,“他如今是何差遣?”
“正领着军头引见司的差事,他是正管。”
“那也是知兵的?”
“奴婢不晓得。但陆同知是宫中少有的文内侍,不惟字写得好,还通文章、知掌故。”
“哦,这倒是文武双全了。”陈安平笑道,“平时倒少见你夸人。”
范海尴尬道:“奴婢一时口快,请官家恕罪。”
“这不碍得。朕知道你们也有朋友的。”陈安平好似洞察一切似的说道。
范海更尴尬了,解释道:“奴婢不敢。万万不敢。”
陈安平并不理他,直说道:“朕看他合适。你传他来见,便就午后吧。”
陆朝恩的临机应对当然没有纰漏,陈安平满意之余,便问他还有哪些内侍可作这行营承宣使。陆朝恩答道:“此宜由后省荐举,奴婢不敢妄言。”
陈安平见他推辞,倒更有好感,再问一番,陆朝恩却只推说“宫中似奴婢者甚多”
,并不肯实荐一人。范海见此若有所思,后来陈安平问他,他便笑说陆朝恩做过海外军旅的监军。
陈安平听后似有所悟,他让范海将内侍名录取来,便按图索骥。专挑做过海外军旅监军的来看。
首先便是葛守逊、葛从义叔侄。葛守逊他是知道的,哥哥赵晟的亲信宦官,也做过勾当御药院。不过,范海说他年老体衰,去了趟孟州还把腿摔了,实在不吉利。
陈安平觉得有理,便选了葛从义,其后又选了去过瑞宋岛的刘乙丙。他本想派范海去,但想想自己少不得他,只得换人,选了勾当御药院闫真——先帝时他也做过江华岛监军。
次日,三衙与枢密院一起上条陈,请派京中武臣赴陕体量、激励军兵,几位武臣不是勋旧,就是戚里。
李纲和司马立本能的反对,但冯毅却支持,陈安平没有表态,司马立问他,他只说单派武臣赴陕不妥。
礼部尚书管思恭也附和,道是没有武臣体量军兵的道理,要派也是派文臣。
最终陈府御前廷辨,御史中丞姚季麟提出派宰相体量。
这自然很不可行。若派宰相体量,那陈安平如何自处?
都省诸人渐次醒悟,姚季麟的提醒很及时。
若果派文臣去体量,无论品位高低,都有责问陈安平的意思,只不过程度不同。
先前既已设四行营,如今再派文臣去体量,陈安平恐怕会不安其位。若其急于求成而仓促用兵,那反而是大灾难。
但纯任武臣体量,又不合祖制。于是陈安平提议,派内侍劳军符合祖制,不如内侍、武臣一同派去体量。
司马立当廷反驳,李纲却沉默以对。韩延守、管宗吾、冯毅、管思恭、姚季麟先后附议。
“引阉竖预军事,诸公孰不耻乎?”司马立当然知道内侍入陕符合“祖制”,但文臣主动提出派内侍干预军事,仍被他认为是极大的耻辱。
先前驳回官家派遣监军的努力,一朝化作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