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齐家既如此,不知沈家那里会不会见怪?”唐汝璧笑道。
沈齐两家数代姻亲,而沈家的棉纺业规模亦不小。
“沈元量别有宏图。”
“那是我多虑了。”
陈安平又问了几句唐杰英的学问、功课,发觉其论语尚可,五经却都一知半解,立时肃容勉励一番,督促其先通一经,不要贪多求全。
这本是进学的要旨,士子们多有其本经,省试时,便要登录其本经,若是得中,还会转誊于进士全册中。
在江南、两淮等富庶之地,专有人刊印进士全册名录发卖,亦是一桩利源。
见唐杰英躬受教诲,陈安平也不为己甚,差家人将二人送别。
第二甜水巷,高阳正店东门。
冯松龄刚下马车,便见一个仆厮迎来。
“敢问可是冯军候?”
“是俺。”
那仆厮重又行礼,欢喜道:“小的是薛致果长随,专侯于此。”
那仆厮口舌伶俐,为冯松龄引路进了高阳正店。店小二见有仆厮引路,便知道是二楼小阁子的贵客,并不上前打扰,赶紧给掌柜说了,又去后厨提醒。
不一会,果见二楼的伙计脚踏飞云,三五步便抢到柜前,朝着店里吆喝各式菜名,仿佛说书人唱戏。掌柜听得开心,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高阳正店此时生意正好。不止许多客人来堂食,也有老主顾差了家人来买回。像醉鸡、醉虾这种零碎,多有买回去打牙祭的而有名的高阳汤面。
那是浇了高汤,配得两浙牛肉,不需去闻,看着便觉香气四溢,而面条打得又细又长,就潜在时蔬下面,鼓鼓的一碗。
街面上常见的兔肉羊尾面,店中也做得,那去骨兔肉与羊尾肉都剁得细碎,添了葱姜爆炒过作浇头,或是出锅前下入细面同炒。
这是新老主顾都爱吃的,讲究的还要自己配佐料,像芝麻酱、杏仁酱、咸笋干用的多些,但也有偏爱用酱瓜、糟茄乃至黄瓜丝、腌韭菜的,这不好争论。
“行菜,来三十碗高阳汤面。”
掌柜的闻言抬头看去,一个身着缎面衣服的仆厮正迈入店中。
这种场面高阳正店的老主顾见得多了,许多人头也不抬,仍自己吃用。
掌柜的不好怠慢,连忙上前殷勤。一听是广饶伯公子陈安平的长随,便给小儿子使眼色。
那少年便即会意,叫上家人去后厨帮忙,免得耽误营生。
“不知府上可还用酒水?”
“不必。”那陈安平的长随有几分傲气,瞧不上高阳正店的酒。
掌柜讪讪一笑,便借打算盘解围。
二楼几间小阁子都派伙计来催菜,掌柜不敢怠慢,一边赔着笑脸告罪,一边高声催促后厨。
那三十碗面,分两拨做好,由得几位帮手用饭柜装好。那掌柜匀了一壶酒出来,奉送给那长随。
那长随却瞧不上,嘴上谢过,随手便将酒壶给了几位帮手。
三个帮手白得一壶高阳仙醇,自然高兴,连忙上前殷勤:“小员外放心,道路俺们都熟。”
一行四人,便出了高阳正店往南直行,自汴河大街转东,行至定力院附近的一处小院落。
刚到巷口,便听到里面你嚷我喊,间或传来阵阵笑声。
那长随刚要去推门,忽见一少年出来。
“阿四,你怎地要走?”
“罗三哥。”陆阿四连忙作揖,“俺不是要走。大家吃酒吃的好,俺怕酒水慢了,去刘家酒楼催催。”
“吃的到快。那你快去快回。这高阳汤面,别处可吃不着。”
“哎。”陈安平应声而去。
罗承推门而入,便见不大的院落中,散坐着三桌人,有的趴在桌上,有的躺在地上,杯啊,盘啊,碟啊,东倒西歪;汤啊,水啊,酒啊,左右横流。
真是半分体面不剩。
可院里人都开心着。
罗承避开两个躺倒的红脸醉汉,踮脚取了一方酒盅,甩了两甩。
转身便往那新郎君行头的胡家和赶去,高声道:“俺罗三没来,哪里算吃过酒?胡大哥新婚燕尔,百事吉利。”
胡家和强忍着醉意,慢慢说道:“多谢,多谢。”
他一时分辨不出罗承是谁,但闻他说“罗三”,便猜是陈安平的长随。他拱手道:“俺乡野之人,招待不周,招待不周。三哥恕罪,恕罪则个。”
罗承闻言大笑,与几个将醉未醉的一起起哄,气氛继续欢快。
而待陈安平带了酒来,罗承则扶着胡家和去了里间歇息。
院子里则是陈安平操持着,他带人去将高阳汤面温了,招呼未醉倒的先来吃面,便给胡家和端去。
“这汤面不错。”冯松岭说道。
薛麟这次做东,点了许多高阳正店的名菜,其中不乏鲨鱼皮脍这种珍品。
冯松龄倒没有拒绝,只是各尝几口,便推说吃不惯,另点了高阳汤面来用。薛麒知这是冯松龄撇清,倒也不好发作。
“高阳正店这字号,倒有一半是这汤面的功劳。”薛麟闲谈道。
“难得是滋味如旧。”冯松龄道,“轻别一年,物是人非。文瑞你找我,可是想去讲武学堂?”
冯松龄已转任新编骁骑军军都虞侯,他于转任的情由也有一二猜测。宫中见疑,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因此他丝毫未有升官发财的觉悟,反倒有几分消沉。
如今讲武学堂即将开班,教官中会有魏允中,而郑祖兴也会兼任讲武学堂祭酒。许多骁骑军中的“韬略者”便想去讲武学堂“进学”,免得去陕城辛苦。
“不。”薛麟飞快的否认。
薛麟是新编骁骑军第二营都指挥使,的确有资格去讲武学堂。以他的家世,他这薛襄武曾孙升迁也不为难,若他真开口,冯松龄的确不好拒绝。如今听他否认,冯松龄倒期待起来。
“某想调去骁胜军。”薛麟慢慢说道。
冯松龄摸了摸胡须,忽地笑道:“倒小瞧了文瑞。不过,骁骑军也是要去陕城的。”
“家里想我去讲武学堂。”
冯松龄不料薛麟交浅言深,一时愣住。
薛麟端起酒杯相敬,两人一饮而尽,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