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官价多一成。”

苏慕贤说完，陈安平立刻点头附和。

这时付道明也有些坐不住，可乔自牧却扯住他。唐廷珏耐不住，当先问起细则。唐家配额三百二十石，而欧阳慧并没有屯多少私烟，交给唐家五位栋梁的也不过一百七十余石。

唐廷珏所得不过三十石，苏慕贤并不耐与他纠缠，只好言糊弄住。

先后几位员外已问的明白，须得是太府寺那里已经退满，方能到陈安平、苏慕贤那里“卖烟”。

他们为何肯买，付道明等人并不好惦记。

但若是真的卖给二人，那各家究竟进过多少私烟，在陈安平与苏慕贤那里便现了形。

乔自牧顿时觉得难办。这不是刺猬给狐狸亮肚皮吗？

付道明也知这道理，但他更多还是不满于价格。反正他的私烟来自陆宪文，原本也不担心泄露什么。

而今吴、苏二人肯买这些“私烟”，当然不是作善人。要是能多出一些，他也就认了——技不如人。

“咳咳。”陈安平停下与苏慕贤的交谈，“某与苏翁又商议一番。诸君创业不易，守业更难。为今世道如此，我等不能不同舟共济。咳咳，要同舟共济。”

陈安平抬头扫视，屋中鸦雀无声。

“收烟的价钱，再提半成。”

“陈翁。”苏翁一脸肃容，“你讲得对。那就提。”

付道明与乔自牧对视一眼，明知两人在作戏，亦无可奈何。

和气生财。

二十家烟商当场要立契，可陈安平与苏慕贤一定要看户部度支司的公文，大家见他们认真，倒也多信了几分。

唐廷珏在陈州酒楼参会时，唐汝璧正在同安里巷拜会欧阳慧。除了维系交情外，便是想请欧阳慧襄助。

唐家几位栋梁入京经营烟草，本钱并不是仙人所赐，而是着实摸了箱底。眼看禁烟无可逆转，他们便纷纷明悟，悔不当初。唐汝璧被他们吵得头疼，便只得应了差事来弥缝。

欧阳

慧不肯吃这亏，但唐汝璧有句话却说到她心里去。

“杰英总是要当家的。”

这次禁烟之举，官面上三名臣自然是砥柱，可商绅里便要首推她哥哥欧阳遵。如今欧阳遵声势之隆，商绅无能过者，便是东南四家亦为其助威、张目。

唐家烟草受损，说到底是全族的损失。她儿子唐杰英将来要想当家，这次烟草的损失就不能太大，否则家中有怨气，便是有功名也压不住。

欧阳慧坐在那里沉默，唐汝璧见此也不好催促，只拉着唐杰英谈些十三经的要义大旨，算是表表长辈的风范。

粗谈下来，他发觉这侄儿倒学的扎实。虽说不上博览诸说，但如河洛之学与事功之学的几处要旨正论，把握的很好，不偏颇。

唐汝璧正待真真考校一番，却听嫂嫂欧阳慧说道：“某倒有一得之愚。”

“愿闻其详。”唐汝璧连忙抛开其余心思，静听欧阳慧高见。

“家中营生有亏，某的确责无旁贷。可端午时，与几位叔伯都已立过契。”

这亦是唐汝璧觉得尴尬处，当初话说的太满，急于从欧阳慧手里夺走烟草经营权。一纸契书闹得两下很是难堪。

即便如今这样的行情，唐廷珏还是反对他来找欧阳慧襄助，而是寄希望于烟草行会的团结和救济。

“这原是我等思虑不周。烟草营生乃是公中产业，断没有将嫂嫂与侄子排除在外的道理。”

“叔叔说的是。”欧阳慧一笑，“契书的事，还要请叔伯们见谅。某一时不察，丢了。”

“丢了？好。丢了好。”

“纸契易丢，心结难解。”欧阳慧直言道，“不瞒叔叔。若某果然襄助，只怕反被嫌弃。”

“不会，不能。”唐汝璧叹道，“嫂嫂有何要求，只管讲来就是。”

“杰英是先夫唯一骨血，唐家嫡男。”

“合适。”

“价钱出不到太好，只能比官价高一成，而且某钱钞不凑手，只能以官债交易。”

“嗯。俺不好说别人，可俺定信得过嫂嫂。”

唐汝璧与唐廷珏会面后，便找来唐廷珪、唐廷璋与唐廷琭商议。诸人听了吴、苏二人与欧阳慧的条件，便立时沉默。

往常对欧阳慧极为不满的唐廷璋，此时也如闷葫芦一般，只是低头修闭口禅。

唐汝璧倒不在意，他直说要与欧阳慧交易。他打定主意要做人情给侄子唐杰英，倒不是欣赏他才学。

或者真盼着他接掌唐家家业——二三十年后的事哪里做的准，而是为了交好欧阳遵。另四人却想不到这一层，他们所犹疑的是细节。

陈、苏二人给的价钱比欧阳慧高，可有太府寺退满配额的条件。如今唐家烟草已售了三百石，这是过契交税不能反悔的数目。

太府寺那里便需得退二十石才能退满。这二十石如何分配，在唐汝璧明言与欧阳慧交易后，便成了四人心事。

厅中蜡烛换过，也并不觉得更亮。

在唐汝璧与唐廷珪先后决定于欧阳慧交易后，其余三人也立刻同意。他们此前入手烟价并不低，但既然欧阳慧肯给官债，以如今形势，他们顾住本钱总是能做到，全当白忙一场。

至于公中因此受到的损失，是由唐杰英这一房补贴，还是全族共担，他们也只好将来再计较。

如唐廷璋、唐廷珏便立契后匆匆离京，说是顾念粮米营生。唐廷珪、唐廷琭倒是又待了几日，想要拜会欧阳慧缓和关系，被拒了两次也觉羞惭。

各自悄悄离京，只有唐汝璧以看看欧阳慧如何应对为由，坚持留在汴梁，让其余四人颇为感动。

欧阳慧倒不是有意怠慢唐家栋梁，而是确有要务。连着几日，她带着儿子拜会京畿烟商，又拉着儿子去了启圣禅院，看望哥哥欧阳遵，实在没有余暇。

那日她答允回购烟草，便是想好要将此事办妥。禁烟已无可挽回，卖烟求利实属下乘。

她并不知朝廷有方略要往北方售烟，与哥哥一晤后便反复推敲方略，唐杰英听后也觉得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