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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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和裴满后的第几次争执,皇帝已经记不清了。
自从太子薨逝,宗干病逝,这个女人连同她背后的势力已经渐渐超越了他的掌控,她的美丽正日益成为一种威胁,如同他预感的那样,朝中某些势力在慢慢盘结,盘根错节的关系和纠缠不清的利益纠葛,渐渐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势力背景。
他身边站着的人一个个或明或暗的转折了位置,而至始至终站在他身边的完颜兀术如今因为常年征战,身体严重透支,虽然他的军威犹在,但是总是让他不能安心。
太子未及一岁而薨,但是在皇后的控制下,中宫一直未曾立嗣。
今日在皇后的阻挠下,新的妃子再次小产,后宫里固有的理由和借口摆在那里,冠冕堂皇。
但是皇帝知道这样的借口总是用在所有的有皇子的妃嫔身上。
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皇后已经把持了后宫,他已经无法得到有效信息。只有独自生气。
心情不好的人总有两件事可以做,一个是回忆过往,一个借酒浇愁。
熙宗选择了出宫买醉。
也许那些温柔乡里的莺声燕语可以抚平一些挫败和愤怒。
他只身带着大兴国,主仆二人穿过层层叠嶂,像是穿过暗涌的权力中心,夏日的良夜,除了有些蚊虫,其余都是很舒心的,出来之前的怨气稍稍有些宣泄。
这个不是他第一次出宫,但是他就像每次都是第一次一样好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我能看到的也就是这么一座小小的城。”他惆怅的说,“听说南宋的临安夜景繁华,恍若天堂。当年,叔父们带着宋人的战利品回来,我看着那些精美的器具,总是想着,有一天,可不可以也有机会,能够南下,看看另外一种生活。”
“皇上洪福,必定可以荡平南贼。”大兴国恭敬的回答。
皇帝扫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四太子之后,金国再无可战之将。走吧。”
大兴国静静的跟在他后面,到了金国有名的翠羽楼,他们停下了脚步。
几个醉醺醺的男子踉跄着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人,显然已经喝得飘飘然,他乱七八糟的走着,一不小心撞到了大兴国身上,两人都滚到在地,另外的两人则挤在了熙宗身边,熙宗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本能的去摸自己的刀,但是那两个男子在快要挤过来时生生止住了脚步。
与此同时,大兴国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训斥了这几个人,但是几个醉汉并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他们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的朝着小巷子走去。
大兴国慌忙站到皇帝身边去,这时候只见自己方才跌倒的地方还躺着一个布包,他犹豫了一下,便走过去,捡起那个布包,四下张望,哪里还有方才之人的影子。
布包里面似乎是一个卷轴,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皇帝同样好奇的表情,便打开来。
里面果然是一个画卷。
来翠羽楼的人居然会随身带着一卷画,他这么想着,便轻轻打开了画卷。
灯火还是昏暗的,勉强看得到轮廓,但是旁边的熙宗呼吸却明显急促了起来。
“把画给我。”他说着,手已经伸了过来。
他的手颤抖着,在暗色的灯光中他的脸凑的很近,很近,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把画上的人确认清楚。
他的眉头高高的挑着,眼睛瞪得很大,呼吸紊乱:“你去,去把那些人全部抓回来,问他们这画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讲完这句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去看近在身旁的翠羽楼,脸色变得苍白。
从这里带出去的画。
“不。”他低低的叫了一声,转身就奔翠羽楼。
大兴国一下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应该听皇帝的话,先去追那些已经看不见影子的酒鬼,还是马上跟着皇帝冲近翠羽楼。
他站了一会,便往暗巷跑去,哪里还看得到半个人影。
只有一轮清冷的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天空,这样的夜夜色,在每个难以入眠的长存心间。
他缓缓的向着翠羽楼走着。
距离当日的那场灾难多少年了呢,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吧,听说南宋的临安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听说北宋的故地一批批故人正在死去。
他想起自己站在房外,听见五国城的种种过往,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物是人非,还是面目全非。
只有自己还在这深宫内地,孤独的守着这个王国的首领,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看到了赵植的绝望,看到了赵氏姐妹的没落,看到了皇后的不动声色,看到了权臣的日渐枯竭。
其实或许就是这样吧,风水如此,年年轮回,年年复年年。
也许有一天,会有别的王者带着铁蹄和鲜血而来,荡涤一切。
他这么想着便已经到了翠羽楼。
刚到大堂,便被吓了一大跳,齐刷刷的大堂站满了翠羽楼的姑娘们,环肥燕瘦,姹紫嫣红。而他的君主,正邹着眉头站在老鸨身旁,不断的摇头。
他退立在旁边,看到皇帝看完了所有的女子,叹口气的同时却明显松了口气。
这天以后,便传出一个沸沸扬扬的留言来,皇帝梦中得画,醒后果然有所得,想照着画去寻找那画中人。
但是所有描摹不能全齐三分颜色。
终于有一天,驸马唐括辩进宫,无意中看到这幅画,道:“这不就是胙王妃嘛。常年在燕京深府养着,从来不曾上京过。”
“胙王妃?”皇帝震惊。
唐括辩好奇的看了皇帝一眼:“正是。”
皇帝一掌重重拍在龙椅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他挥挥手:“你先退下吧。”语气疲惫,似乎被抽取了力气,再也无法动弹。
这一晚,皇帝在宫中夜饮至天明,彻夜未眠,第二天,他满身酒气的上了朝,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下面诸臣。
完颜兀术病假没有上朝,他看着左右,眼睛里面闪着捉摸不定的寒光。
也许所有的高位者都会看着臣服在自己脚下的这些臣子,居心叵测,无法探寻。
谁也不知道他们谁会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谁又会笑里藏刀随时反戈相向。
他的手反复抚摸自己掌心的刀柄,几次都欲拔刀而出。
还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亲弟弟欺瞒还重要的事情呢。
他心里的生出的这个怀疑和一种得不到的苦恼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心窝,反复疼痛。
殿下的驸马唐括辩以中书郎的身份静立一旁,他只淡淡看了皇帝一眼,眼角便有了笑意。
自这之后,皇帝开始喜酒,他似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但是没有人敢去置喙什么。
自从一个妃子因为拒绝为皇帝倒酒被砍死当场以后,这些似乎都成了禁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
第二年,四月。
左副点检蒲察阿虎特的儿子尚主,娶了皇帝最喜欢的小女儿,他以一贯端正的态度遍寻了自己能找到的珍奇艺品,献给皇帝,皇帝龙颜大悦,这样的日子,似乎更适合喝酒。
熙宗在便殿赐宴,偏偏又要求所有的王公贵臣全部携眷出席。
但是等到了完颜元,他还是这样的理由:王妃体弱,身在燕京,无法前来。
皇帝欲言又止,也没有多说什么,饭还是安安心心的吃着,但是到了一半,他便开始大肆饮酒。皇后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没有了皇后在场,皇帝越发毫无顾忌。
喝到最后,很多人都有点昏昏然。没有人注意到皇帝一直在看着完颜元,直到他起身,斟酒赐给完颜元,一杯,两杯……完颜元终于有点不能喝,他笑着推辞,但是发现皇兄面色寒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谁也没想到,熙宗突然拔剑相向,逼向完颜元。
完颜元虽然酒喝得有点多,倒还是清醒的,立刻放下酒杯就跑出去。
和酒鬼从来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他也许想着,这个是自己的皇兄,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居然被人就这么当着面跑掉,熙宗喝得多,但是还是知道面子,他当下大怒,命令左丞相完颜宗宪去召完颜元回来。
这个完颜宗宪素日和完颜雍交好,最是不喜欢趟这些浑水,他自己本是个文人,脑子一拧,竟然跟着完颜元一起跑了。
皇帝简直要气吐血,正好户部尚书完颜宗礼在旁边,皇帝见他面有讥讽之色,不由勃然大怒,命令他跪下,当即一刀结果了他。
这样下来,举座皆惊,喜宴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
完颜珍珠坐在丈夫身边,面有不豫之色,蒲察阿虎迭连忙满上一杯酒,借着敬酒挡住了熙宗的视线。这一杯后,勉勉强强结束了酒宴。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不少女眷面色苍白,才出了大殿便呕吐起来。
男人们站在一旁面色凝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