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客栈”的二楼相对要安静许多,既没有嘈杂喧嚣热火朝天,也没有行色匆匆人影接憧。即便是偶尔有一两个客人路过,那也是脚步轻盈、健步而行,很少出现大声喧哗的气象。
这是大家都默许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尊重都是相互的,既然是住店,那么最怕的就是被人扰了清净,既然惧怕被人扰了清净,那么自然也就不好摔先叨扰别人清净了。
毕竟整个客栈的二楼清一色全部都是客房,只有足够的清净,客人才会住的舒心。而且这里的客房,不管是正房还是厢房,都带有各自独立的窗轩,每个房间的客人立窗远眺都会看到圣铉城不同角度的宏雄轩昂,而且视野极其宽阔,可供观赏圣铉城不同程度的风韵景致,自然也就没有客人愿意在这光秃秃的走廊里徘徊久待了。
二楼走廊拐角处,眼看四下无人,展白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紧跟其后的老人,沉声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一直吊在他们身后,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余江,也来到老人身后站定,与展白二人一前一后,形成合围之势,将老人围堵在了他们二人中间。
他虽没有说话,但是周身气势却是隐隐乍现,那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趋势。
其实,在尾随展白二人上楼前,他同样也已经想明白了老人口中所谓的上房到底是何东西了。不过老人的话倒是有些不对,“忠义堂”那是一间上房这么简单的呢?那可是“忠义堂”啊,不论是材料还是位置,又或者是方圆面积,远非二楼那些客房所能比拟的,说是“聚散客栈”的上上上房也不为过。也不尽对,它是“聚散客栈”的根,是“聚散客栈”耐以生存励精图治的根本所在,更是【幽冥督查史】的根。
更是他们所有人的信念所在,是他们所有人的起家之本。
那里曾有他们一众兄弟的欢声笑语,更有他们的雄心壮志、豪言激情。
见到两人如此模样,老人咧嘴一笑,“放心,我并无恶意企图,只是想去那里上柱香而已。”
平静地惊不起任何一丝波澜,似乎在他看来,展白、余江二人如此警惕,是再为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也的确如此,虽然展白、余江二人并不了解他,但是他却对他们二人了解甚详。作为聂乘风曾经患难与共的兄弟,在他失踪这么长时间以后,他们还能够如此维护他,老人心中甚慰。
恐怕这个江湖中,也只有圣笔铉剑聂乘风才能有如此能耐与魅力,让手下兄弟如此死心塌地,拥戴至此。
展白一脸疑惑大为不解,“为何?”老人脸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带上了些许缅怀之色,“为报恩,也为心安。”
沙哑的声音轻轻回荡在二人耳边,展白、余江顿时愣住了,他们都是最早跟随在聂乘风身边的那一批人,但却始终都没有见过眼前这个风霜染发、岁月入骨的老人,那么他所谓的报恩是报何人之恩,又是报的哪门子恩呢?
展白挑眉想了想,旋即疑惑道:“前辈可否把话说明白一些?”
如果要说到报恩的话,那么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老人想要报恩的对象必然是天公子,可是即便以天公子的为人,永远不可能会把些许恩惠之事常年挂在嘴边,甚至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曾受过他恩惠的人有多少。但那也不至于他非但不曾见过眼前此人,而且就连这种事也听闻过吧?
要知道,曾经的【幽冥督查史】,徒众子弟可是遍布大江南北,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竟然能够瞒过他们所有人的耳目呢?又或者说,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老人根本就是包藏二心?
自从圣笔铉剑聂乘风失踪以后,江湖中不知有多少势力都在等着看【幽冥督查史】的笑话,他们或许巴不得【幽冥督查史】分崩离析,被他们所蚕食吧?
江湖武林的生存法则,向来都是如此残酷,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道理,那是生存到最后的人口中的金玉良言。
大抵这就是所谓的物竞天择吧!
“就是!”
余江也是一脸茫然,“你就不要打哑谜了行不行?”
他向来就是这个脾性,认死理、倔强、重情钟义,所以他不喜欢弯弯绕绕,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除去在自家兄弟面前,他在外人看来永远都是一个冷冷酷酷、沉默寡言的家伙。
的确,因为性格所致,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就是别人眼中的这样一个人,他总是带头冲锋陷阵。不论发生什么事,遇到任何情况,他总能顶冲在所有兄弟的最前头,而每当有一个兄弟殉难的时候,他总会抱着一坛子烈酒,坐在兄弟的坟前默默地喝上好长时间,同时也难过好长一段时间,但他却从来不流眼泪。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眼泪是属于懦弱者的,他不想让自家兄弟孤零零的上路,更加不愿意让自家兄弟看到自己是一个懦弱之人。他把忠义当做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甚至要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就是余江,一个沉默寡言的践行者,一个忠义两全的缔造者。
“因为他曾经救过我,我欠他一条命。”
老人叹息一声,聂乘风何止是救了他的命那么简单呢?他更是救了他的心。
当初那句“世上本无该死之人”,虽然是聂乘风说给智庸大师听的,但那又何尝不是说于自己听,指点自己于迷津呢?
“他?”
展白稍微愣神,稍加分析便知道老人所指何人了,他认真打量了老人片刻,“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相信阁下一次,希望阁下别让我失望!”
他看的出来,老人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因为他的眼神很清澈,而且在他的脸上,展白除了看到了感激之情与缅怀之色以外,甚至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凄凉。就好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放飞的风筝的线,就在你以为自己可以把他拽下来的时候,线却突然断了。
那是一种由心而发的落寞与悲凉,虽然他不知道老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似乎这人世生死他都早已看破,可以做到心无自我。但是展白可以笃定,他一定是知道天公子的事情的,而且他对天公子的尊敬也是发自内心的,不然的话,在提到天公子的时候,他的神情不会这么复杂。
余江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阻止展白的决定,虽然老人给他的压力很大,但是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展白。即便是老人有什么恶心,合他们二人之力,并非不可对付。
“多谢!”
老人微微福身,“早就听闻展兄身具玲珑心,亲眼目睹,果然名不虚传啊。”
“阁下谬赞了!”
展白虽然心里有些惊讶,但是想想也就释然了,老人既然能够知道“忠义堂”,那么知道他的底细也就不足为怪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愿意相信老人一次,因为刚刚在楼下,老人并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以此要挟,那就说明,即便是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所谓留于他人余地,就是给予自己方便,正是这个道理。
“展兄这是不愿承老朽人情啊!”
老人何等聪敏,自然也是一眼就看穿了展白的心思,他又怎会不明白展白这是等于变相在还他之前在楼下故意掩饰“忠义堂”存在的顺水人情罢了。如此一来,即便一会发生冲突,他们谁也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
老人越发的欣赏眼前这个汉子了,怪不得他能够被江湖尊为“玲珑白剑”,心思之剔透,当真鲜有人敌。
这样的人,却愿意死心塌地的跟在聂乘风身后,甚至在他失踪以后,更是一直委身于一间客栈当中做个普普通通的掌柜,更能显现出聂乘风此人的非凡之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