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峰三人到达渤海郡时,已是这一年的暮春。遥山妩媚,绿树啼鹃,一路向东走来,沿途的景致风物皆不相同,让萧景云看得是大开眼界。渤海郡地处沿海,时值春夏之交,更是显得十分温暖湿润,连扑面的清风都带着海水的气息,让人觉得格外心怀舒畅。
入了城,萧景云便直喊肚子饿。萧逸峰无法,只得先带她吃些东西,然后再去码头乘船。三人找了家店,萧景云和施映寒各自点了几道菜,萧逸峰却只要了一壶酒。酒菜一时间尚未上齐,萧景云便只四处打量着,忽而双眸闪亮,扯了扯施映寒的衣袖,道:“师姐,你看那个人……”
施映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白衣男子临窗而坐,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容貌甚是清俊。桌前只有一壶酒并一碟小菜,实在是简素得很,而他却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似是自得其乐。那一袭白色布衣已是半旧的了,可穿在他身上,却无端给人一种衣冠济楚之感。施映寒微微一怔,便问萧景云:“你认识他?”
萧景云却是笑着摇头:“不认识。只不过,一看见他,我就想起了四个字来。”
施映寒仍是不解,问道:“哪四个字?”
萧景云掩口一笑,附在施映寒耳边一字一顿地道:“玉树临风。”
似乎是感受到萧景云灼热的目光,那男子侧首向这边看来,神情散淡,唇角微微上扬,似乎还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萧景云不禁看得有些痴了,拉着施映寒一脸惊喜地道:“师姐,他在看我呢!”
那男子的目光只在萧景云这里停留了一瞬,便又继续专注地自斟自饮。他夹菜时微微低头,耳侧的几缕散发随之垂下,留给那窥视的少女一个英俊而模糊的侧影。萧景云犹自处于兴奋之中,口中不住地赞道:“他长得可真好看,和长安的那位驸马相比,也一点都不差呢!临风玉树……除了他,再没有谁能配得上这四个字了。”
这一路上看惯了少女花痴的模样,施映寒倒也见怪不怪,只是笑问道:“怎么,你喜欢他?”
萧景云倒是丝毫不害羞,直接点头承认:“他那么俊,谁能不喜欢呢?”
此时有店里的伙计端上酒菜来,施映寒轻轻戳了下萧景云的额头,笑道:“人家都还不认识你呢,你就‘喜欢’人家了?行了,赶紧吃饭吧。”
萧景云拿起筷子去夹菜,眼睛却依旧盯着那白衣男子。桌上的菜虽都是她喜欢的,可她却吃得极为漫不经心。没过多久,那男子壶中之酒似是都已饮尽,付了帐后便走了。他甫一起身,萧景云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他,竟似是恨不得跟了他去。萧逸峰见她如此,便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取笑道:“行了行了,人家都被你吓走了,你还想追过去不成?你现在又不饿了?快些把饭吃了,咱们也能早些到凤鸣岛。”
直到那男子出了店门,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萧景云方才收回了目光。只是她神思恍惚,眼前浮现的尽是那男子的俊美面容,竟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了。胡乱吃了几口,她便放下筷子,笑道:“我吃完了。咱们快走吧。”
三人离开之后,径直赶往出海的码头。慕容家的船皆是停靠在这里的,萧逸峰放眼望去,只见果然有两艘船上挂着写有“慕容”字样的大旗。他才要唤身后的两位女子一起过去,却听萧景云忽然惊喜道:“呀!他也在那里!”
萧逸峰向码头处望去,只见刚才酒楼中的白衣男子正在此处,似是在与一名黑衣少年交谈。那少年年纪虽不大,却衣饰华贵、气宇轩昂,神态也十分倨傲,似乎丝毫没将这白衣男子放在眼中。那白衣男子面色恳切,似是在请求些什么,可那少年始终是不理会,最后竟径自回到船上去了。
见希望落空,那白衣男子只得转身折返,眉宇间尽是悲痛失落之色,连脚步似乎都有些虚浮了。一阵劲猛的海风吹过,他素白的衣袂在风中纷飞,竟又添了几分颓然与萧索。萧景云心中大为不忍,暗自鼓足了勇气,便走上前去问道:“公子可是想要出海么?”
见这陌生的少女主动同他说话,那男子很是吃惊,却还是答道:“正是。”
他的声音极为清朗,衬着不远处汹涌的海潮声,便更显得好听,萧景云心中不觉一动,笑道:“我们也是要出海呢,公子若是找不到可以搭乘的船只,不如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那男子更是诧异,面上也不觉流露出了几分戒备。萧景云却似不觉,又将萧逸峰拉了过来,对那男子热情道:“这是我哥哥萧逸峰,我叫萧景云,我们要去凤鸣岛。你去哪里?可是与我们顺路?”
因为妹妹的过度热情,萧逸峰一时觉得颇为尴尬,却还是礼节性地向那男子拱了拱手。那男子听闻他们也要去凤鸣岛,心中一喜,忙还礼道:“在下崔宗之,正是要去凤鸣岛求医,只是那慕容家的船是轻易不肯让外人搭乘的。家母身患重病,性命垂危,急需的几味药材只有凤鸣岛上才有。承蒙姑娘和公子的好意,若能带我一同去凤鸣岛,宗之感激不尽。”
说罢,崔宗之便躬身一揖。萧景云忙将他扶起,含笑道:“崔公子不用客气,反正我们也是顺路,一起走好了。”
萧逸峰亦道:“去凤鸣岛的话只能搭乘慕容家的船,崔公子跟着我们走就行了。只不过,慕容岛主的性情颇有些古怪,就算你到了岛上,他也未必肯医治的。”
崔宗之面露黯然之色,却还是坚定道:“我从伊州不远万里而来,就是存了这最后一线希望,如今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萧逸峰道:“若是这里不行,崔公子也可以再去长安试试。毕竟是一国之都,藏龙卧虎之地。以前我身受重伤,便是长安的一位年轻医官替我医治好的。那里各国的商队颇多,也有不少人是专卖珍贵药材的,或许能治令堂的病。”
崔宗之深以为然,点头道:“我妹妹是盛王的侧妃,到了长安之后,我也可以找她帮忙。”
萧逸峰笑道:“这便巧了。上次为我治伤的那位年轻医官,便是盛王殿下帮忙请来的。那医官仿佛是姓何,医术很是高明。令妹既是盛王之妃,不妨请盛王帮忙去寻一寻那何医官。”
崔宗之微觉讶异,问道:“萧公子也认识盛王殿下?”
萧逸峰微笑颔首:“盛王的侧妃我也见过一位,只是不知是否就是崔公子的妹妹。”
崔宗之道:“小妹名唤紫芝,原本是宫中的宫女。”
萧逸峰朗然笑道:“这便正是了,原来大家也算是相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