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花欣儿一扫愁眉,如燕归巢般扑到男子怀中。
感受到怀里人的热情,柳云冷峻的面庞也是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
“许久未见,你怎如此矫情起来。”柳云嘴上说着,怀里却抱得更紧。
“我这样,师兄难道不喜欢?”花欣儿抬头望向柳云,脸上有淡淡的红润之色,泪眼朦胧,越发的惹人怜惜。
“我的欣儿自然是怎样都好。”柳云笑道。
他打量了眼四周道:“听闻你早早就到了宁海,为何昨日才传讯于我?这庄园也不简单阿,看上去普普通通,竟暗藏玄机,差点让我着了道。”
花欣儿听闻,也有凝重,忙将窗户关上。
“那日我前脚刚到宁海,便被破武卫盯上,我想应是不慎走漏了消息,便潜入此处,以待安定后再做打算,白日里已和此庄主人打过照面,是个年轻人,虽然谈吐气质不凡,但没有感应到真元波动,应是无碍。可我总觉得此地有些古怪,看来也不宜久留。”花欣儿在说到走漏消息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盯着柳云多看了两眼,似要从柳云的表情上看出些眉目来。
“眼下朝局动荡,镇国公愈发势大,王府目不暇接,疲于应对,怎得此时派你来这东海的偏远小镇,是有什么交代吗?”柳云不动声色道。
花欣儿的手不可察觉的抖动了一下,心中不安,脸上却露出一抹妩媚来。
“当然是有重要的任务,不过师兄远在东海,竟还心系南境诸多事宜,倒让我意外。”
花欣儿取出一瓶小小的玉壶,青瓷细颈,将其内均匀的摇了摇,倒于桌上的杯中。
“你我多年没见,久别重逢,实该欢喜,何需这样严肃,这是我从王府带来了神仙酿,先小酌几杯再说。”
有一股醇馥幽郁的香味弥漫,酒水纯净剔透,还未饮,便让人先醉了三分。据说这神仙酿是出自外海圣境,乃传说中的仙人所酿之酒,一滴可醉仙,世间难寻。
柳云神色有些失落,“果真不俗,师妹这些年真是得王爷看中,这等仙家之酒也轻易可得,大家虽然同入王府,但与师妹比起来,我就不如了。”
他举起酒杯,似品味着,又像是在分辨着什么。
“王爷对我等恩重如山,如果当年不是他将我从兰台赎出,我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做着低贱的事呢,为其效力是份内事,师兄如此说就生分了。”花欣儿见柳云举杯不饮,心情复杂,提到那些凄凉往事,又难免悲中从来。
“这是自然,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不过从前的事,过了就过了,你又何必再提,人总是要往前看,日子才能过,在饮之前,我也要给你一个惊喜。”柳云忽然放下酒杯,转到花欣儿身后笑道。
花欣儿一惊,本能的袖中微微亮起了一抹幽芒,折射到桌上的酒杯中,与那烛火映照,不觉平添了几分凄然。
柳云恍若未见,依旧左手搂着花欣儿,右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有一枚鹅卵石大小的紫色珠宝,正熠熠生辉。
“这是?东海夜明珠?”花欣儿惊喜道。
那一抹蠢蠢欲动的狠辣被一片柔情顷刻间浇灭。
她依稀记得那年与柳云初入王府,她远远望着王妃头顶发髻上所镶嵌的那颗夜明珠是多么的璀璨明亮,只是随口一句羡慕的话,过了这么多年,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柳云却深深记住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乃是东海之底,冷焰萤石所结,可静心明目,其内紫髓长埋火山岩下,修行者吸纳,循环周天,有事半功倍之效,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到手。”
“关键是,能解相思。”柳云用手轻轻拨弄了下花欣儿的秀发,温和道。
花欣儿一愣,自从上次一别,从此便两地相隔。
这些年王府斗争环境日渐残酷,她与对手明争暗斗,整日提心吊胆,唯恐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这种有所依靠,卸下防备的感觉,很久没有体会到了,两人一时间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她思绪万千,恍惚间,只觉得无价宝易求,有情人难得。眼泪在眶里打转,仿佛又回到了与柳云初识时的一幕幕,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这一刻,什么王爷考验,王府任务,义女名头,锦绣前程,都被她统统抛之脑后,手里把玩着这东海夜明珠,珠上还残留着柳云掌心的余温,让她格外迷恋。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云端上行走的人,当你越走越高,上面的风景就越美,诱惑着你不断前行,下面是深渊万丈,又让人忐忑不安,不知何时就会从高处坠下,失去一切。
一瞬间像是经历了千年万年的彷徨。
直到柳云悄然的走到桌前,端起了那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凉的神仙酿。
“时候不早了,从前我总以为能遇见对的人是最美好的事,今日再见师妹,才明白原来比遇见更难得的是重逢,我已了无遗憾,便先干为敬,前路漫漫,师妹从此珍重。”柳云难得的感慨一番,深深的看了眼花欣儿。
“你?......不......”听着柳云说出这样认真的话语,花欣儿打了个冷颤,本能的就要去夺那杯酒,就像落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柳云既已做出决定,怎能不成全了她。
他侧身闪过,一饮而尽。
“黄泉路,碧落泉。你终究还是不忍吧。好酒!”他苦涩笑道。
花欣儿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她此刻怎能不知柳云早已洞悉了她此行的目的,她也当然知道柳云的心思,只是凄厉道:“你既已知晓,为何如此?为何还要来赴约?”
柳云全身散发出一层湛蓝的真元,那是真元对外力入侵的本能抵触,踏入真元境的修士,体内气化为元,循环不息,外放亦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对于真元境修士便是凡俗那一等一的剧毒之物也并无多大威胁,只是这黄泉碧落水不同,源自九幽,其阴寒之毒,让修士闻之色变,哪里是区区真元境可以抵挡的。
寒毒入体,便如跗骨之蛆,渗透五脏六腑,回天乏术。
“从我入江湖的那天起,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可你送的酒,岂能不喝?”柳云面色扭曲,全身颤抖。
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后,真元散尽,便没了气息。整个躯体都透着寒气,桌上浮现出一层薄冰。
花欣儿别过头去,不忍直视,她突然有些后悔,两行清泪滑落,成为了整个屋子里唯一的热度。
烛火不知何时熄灭。
她手里紧握的夜明珠也同样的冰冷起来,如同此时万念俱灰,归于寂灭的心一般,在夜里散发出幽幽紫芒。
她也知晓家规森严,王爷可派遣太多人来做这件事,可偏偏选了她,这是逼着她做抉择,也是对她忠诚的考验,由不得拒绝。
也许小人物的悲哀便是身为棋子的不得已。
只是柳云之死,不仅让她悲痛,同时也点燃了她内心深处对于权力的渴望。
也许只有没了心,才能活下去,只有站在最顶端的人,才能支配自己的命运。
后半夜的风起得更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忽然就落起了雷雨,让人心里堵得慌。
春雷阵阵,本该是随风潜入夜,雨水滋养万物的欣喜,此刻却叫人心生绝望。
院里的桃树被这雨一打湿,却越发显得红艳妖娆,如哭似笑。
清晨,太阳升起。
白一尘站在楼阁上伸了个懒腰,雨后的空气清新不少,他手里握着一卷古籍。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求道之难,书中自有真义。
这些年,他读了四域很多的著作,无论是正史,野传,神魔异志,甚至这类古籍,可谓博览群书了,见识远非常人能比,久而久之,身上也有了一股儒雅的气质。
“公子,我已查实,昨夜潜入之人的身份是海河派的少主柳云,至于那女子,该是来自南境宁王府,昨夜后,便不知所踪。”元伯走了进来,缓缓道。
“黄泉碧落水阿,怎会是一般势力可有。”白一尘很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他将古籍放下,右手一招,片刻后有“吱吱”的鸣声传来,远处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色纸鹤翩然飞来,栩栩如生般灵动。
这只灵鹤停在白一尘的指尖,有律动的拍打着翅膀,像在传递着什么,不一会便消散了。
“解忧阁的灵鹤传音果然奇异。”元伯赞了一句。
“照解忧阁的消息,看来此次东海之行也不是这般容易。”白一尘转过身道。
“哦?这东海之滨我早已打探清楚,以海河派与巨鲨帮为最,但都是些寻常的修真小派,不足为虑。况且公子早已算出幽莲的具体位置,并布下法阵,更无意外才是。”元伯疑惑道。
“消息上说饮血堂遣了至少一位长老级人物过来,算了下行程,恐怕昨日便已经到了。而那花欣儿也并非省油的灯。千里迢迢来此,可不光为了除掉一个柳云。”白一尘淡淡道,若有所思。
元伯皱了皱眉:“饮血堂虽是邪门大派,但其以血气养刀,刀法纵是凶残无比,可走的是至刚至强之道,怎会觊觎东海幽莲这种阴柔之物。”
“阴阳相济,可生无穷妙用,天下之大,这道理也不是只有我太玄门才懂。不过虽然棘手,但也并非不可解决。”白一尘神色不变道。
虽然事情比预想的要复杂,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了。
元伯见状也宽心不少,作为太玄门的外事长老,他自然知晓自家这位公子的聪慧,如今年纪尚轻,就有了几分大家气度,做事沉稳,思虑周全,将来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