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田甜抓取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本笔记本,立即起身奔向房外。
“嘭”,她随手把门带上,加之,风的助力,房门便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巨响。
“来了,来了!”她一边答应着,一边扶着扶手小心翼翼地向楼下跑去,一阵渐行渐远的“哒哒哒”的高跟鞋着地的声音在空中清脆地响了起来。
她把那长长而结实的木栓子往左一拉,双页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只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人。
女的,披肩长发如瀑布般垂挂在后背,前额上箍着一个精美的玫红色头箍;穿着一条长长的天蓝色的连衣裙,肩上挎着一个小包,手里拿着一把折叠的碎花太阳伞;个儿不高,顶多一米五左右;短发,瘦尖脸,皮肤白皙,脸上挂着一丝狡黠的笑。
男的呢,留着时下最新潮的分头,圆脸,有着麦色的健康皮肤,眼睛细小而狭长,大大的鼻梁像一座山峰一般醒目地矗立在他那宽宽的嘴巴上,脸上浮现着一抹农村人特有的憨笑。
“你们好!你们是……?”田甜迅速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试探着问。
“我是上午给你打了电话的,来面试。”那个女的抢先回答,一脸的谄媚和讨好。
随后,她禁不住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右边的那个男的脸上。
只见,那个男的嘴巴蠕动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三个字:“我也是。”
“哦!好的。”她微笑着点点头,“那,请进来吧!”
于是,她在前面带路,把他们引到石桌旁坐下。
尽管外面热气逼人,但,硕大的伞下却阴影一片,凉风习习,让人感觉十分惬意。
“我能看看你们的证件吗?”田甜看着他们问。
男的率先把身份证和毕业证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出来。
女的听后,连忙把伞放在圆圆的石桌上,腾出手来“噗”地拉开拉链,在小挎包里翻找着。
“还有工作简历呢?”田甜接过那男的两证后疑惑地问。
“我,我还没有工作过,所以,没有写‘简历’了。”对方特别难为情的支支吾吾。
见对方如此局促不安,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哟,河南的?”她一边看着对方的身份证一边喃喃自语。
“有,有什么问题吗?”只见,那男的脸涨得通红,右手挠着头,张口结舌道。
“没什么啊?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看着对方一副焦急和狐疑的窘态,她很是诧异,随即,补充道:“听说,河南人很踏实肯干,特别能吃苦耐劳的。”
闻言,那男的这才咧着嘴如捣蒜般地点头。
其实,她知道对方是为何紧张,那是因为河南人向来比较团结友爱,老乡情结深厚,如果哪个老乡遇到不平或受到羞辱,他们喜爱打群架,所以,好多工厂都在招聘启事上明示“不招河南人”。
这是明显的地域歧视,所以,难免让河南人愤愤不平,倍感不公。
但,也许,并不是所有的河南人都那么好斗,很有可能只是屈指可数的极少数罢了,大部分还是老实本分、热情友善的。
然而,一粒老鼠屎坏了一大锅粥。
不经意间,把整个地域的人都被波及了,包括无辜的好人。
但,站在工厂老板的立场上考虑,也不难理解。
因为,老板所看中的是利益,在极尽可能地制造生产效率的同时,他也无时无刻不希望把风险降到最低,杜绝一切有可能的安全隐患。
所以,便有了曹操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要天下人负我”的无情和决绝。
“张飞。”她轻轻地低吟着,顿了顿,又提高声音道:“嗬,这么小?才十八岁。今年刚刚毕业?”
“对。”这个叫张飞的男人惜字如金且腼腆地答应着。
她瞥了一眼对面这个叫“张飞”的男人,心想,取的名字跟三国时期的猛将张飞一模一样,可性情却截然相反。
这时,门外又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请进。”田甜头也没抬地准允。
毫无疑问,一定是来应聘的,她想。
果不其然,一行三人闪身走了进来,在烈日下行色匆匆,顺便两只眼睛分别好奇地疾速向四周左顾右盼。
她取下套在笔记本一侧的笔,哗哗地翻了几页,低头在洁白的纸上写了起来。
她把“张飞”两个字风风火火地写在上面,然后,问,“有电话号码吗?我记一下,方便联络。”
他嗫嚅着道:“我,我没,可,可以留传呼吗?我老乡的。”
“可以啊。只要能联系到你就行。”她抬头嫣然一笑。
于是,张飞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并迅速翻了起来,最后,停了下来,他一字一顿地念着一串阿拉伯数字。
“诶,你们坐下啊。”忽然,田甜感觉有人依然兀自高高地站在一旁,不禁停下笔指了指一边的石椅示意他们就坐。
然后,继续低头写了起来。
少顷,她把张飞的毕业证和身份证一并还给了他,并微笑着说:“假如确定聘用了,我将在四十八小时内联系你。”
张飞一边说着“好的”,一边接过自己的证件装进口袋里,讪讪地道:“走了。”
说着,他起身离开。
见张飞走了,那个女的急不可耐地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证件和简历推到田甜面前。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田甜抱歉地笑笑。
然后,马不停蹄地拿起了对方的身份证来看。
原来这是一个四川妹子,叫李梅,出生于一九七九年冬。
接着,她又翻开了她的毕业证,上面显示初中毕业。但,细心的田甜一眼就甄别出来了那是假的。
假证三十元一本,满大街都是。
其实,她不是非要用高学历的职员不可,只是,她可不喜欢弄虚作假耍小聪明的人。
一个人,可以没有美貌,没有财富,也可以没有文凭,可是,绝对不能没有人品。
用假文凭,或许,实在迫于无奈。因为若连初中文凭都没有,那么,根本就进不了厂。
但,往小的说是虚伪,往大的说,那是一种欺骗行为。
于是,问:“你是哪年毕业的?”
这时,李梅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坑坑哼哼半天也没说上来,末了,结结巴巴说:“我,我,我忘记了。”
“是嘛?不过,时间久了,也难免忘记的。”她看破但却不想说破,于是,附和着圆场。
简历上的字特别稚嫩,歪歪扭扭的,要十分费力地连猜带蒙地勉强辨别出写的是什么,宛如一个初入学堂的孩子的手写体。
这跟她本人的打扮简直就大相径庭。
诚然,有些大学生的字也未必就好,但,这个也实在太差了,我们老家用家乡话来形容这样的上不了台面的字就是“鸡爪的”。
因此,她更加怀疑她证件是假的。
简历上写着,出来两年了,以前,在电子厂打工,离厂原因是,不喜欢每天晚上加班至十点甚至十二点。
来应聘的缘由是,这里不用加班。
但,为了给足对方的颜面,她也同样记下了李梅的大名和联系方式,并叮咛着“回去等通知”。
“好的,再见!”李梅一边把证件收回来放进自己的小坤包里,一边开心地笑着和大家道别。
然后,她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伞后便起身离开。
“嘭”的一声响,自动伞被按下按钮后自动撑开了,李梅举着伞款款地走在耀眼的阳光下。
田甜用难以言说的表情目送着她渐行渐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坐呀,坐,”她热情地示意一旁的两男一女随便找凳子坐下。
待他们纷纷坐定后,她很是愧疚地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才在忙,忽略了大家?”
“没事的”,“没事”。他们答道。
“你们全都是职业介绍所介绍来的?”她用目光依次扫视着三位。
他们均点点头。
“呃,好的,我知道了。”
接着,三个人分别主动递给田甜一张如收据般大小的纸条。
她先后接过来凝眸一看,只见,是复印好的介绍信,当然,其中,名字是手写的。
无疑,那是中介开的信函。
“介绍所那边是怎么给你们介绍我这边的情况的?”田甜整理着那些介绍信问道。
听罢,他们争相述说着。
“嗯,中介那边说的大致情况是对的,有一点,我要补充一下的就是,我这里不包住的哈,只包午饭一餐,也就是说,早晚饭和住宿均要自己解决的。这个,大家有问题吗?”她笑着声明。
这时,有的人说“没问题”,有人始料未及地“啊”了一声,有人尴尬的沉默。
“怎么样?如果有人不能接受的,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她扫视着他们仨。
“不要紧的,你可以大胆地离开,这是你们的权利和选择!因为,与其将来嘟嘟囔囔的怨声载道无心工作,不如现在就走。这样,对你们,对我,都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