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时,那巨大的龙影在云端狂舞,便像是喝醉了之后放浪形骸。时东时西,时巨如天穹,时缩若尺蟒,形色陶醉,壮丽之极。龙爪破空时白光电闪好似晴天霹雳,万云从龙聚敛霞光,一瞬间便作数十变化,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瑶矶惊道:“云龙九变,如今十八变也不止了!夫子的龙魂何时到了此等境界,龙息化雨,原来是这样的!”
那大龙耍够了,突然一声雷鸣落到地上来,消失不见,夫子出现在地面,扬起玉尺对众人吼道:“不去读书都在这里呱噪什么!”
所有的人都觉得头顶重重被戒尺打了一记,顿时屁滚尿流逃回课室内。整个书院都重新响起慌乱的读书声。
玉玲珑迎上来,轻声道:“小玲子恭喜大师哥了。”她面无表情,心中却是着实为夫子欢喜。
瑶矶惊道:“夫子,你莫不是窥得天龙境了么?刚才那一下是什么妙处?”
夫子摇头:“差得远呢。”不再理会瑶矶,却对玉玲珑皱起眉头问,“此乃府学重地,你突然跑来作甚?”语气颇为不快,显然是怪罪玉玲珑的到来使得学生的课业受了影响。
瑶矶在身后哈哈大笑:“夫子你不服气也没有用,师妹的修为就是比你高得多。”
玉玲珑扬起手,一只信匣从车里飞了出来,落到她手上。玉玲珑道:“如今玉家,父兄主外我主内。我家小妹素来顽劣,为姐的见到小妹得了表扬,心中欢喜,自然要来问上一声的,父兄问起的时候也好有个交代。”
“唔。你随我来。”
夫子转身便走,回到课室,将玉珠的作业拿出来给玉玲珑,捻须道:“此令妹昨日所作。”
“得夫子教诲是她的福气。”玉玲珑皱眉道,“字确实写得好了。只是……”
夫子却道:“不妨细品,于你修天龙境也颇有裨益。”
玉玲珑闻言一怔,细看时,娇躯猛然一颤。夫子在旁说道:“鲲为巨物,有化鹏之志。困于沧海,怒而飞……”玉玲珑正念到那个“飞”字,一面听着,一面看着,笔划间气势滚滚而来,引得神魂一阵冲动,几欲破天而起。要知道地龙境与天龙境之间的差距宛若天壤之别,她冲击天龙境五百年未成,却也早做好了修个几千年的打算。谁知此刻见到一篇蒙童写志的稚趣文,竟隐约感到了些境界上突破。她沉浸在那短短的一篇文字中,竟是放不下了。
“如何?”夫子微微一笑,“此文所喻,暗合潜龙升天的不二法门。真奇文也。我欲将此文上缴仙府,作我瑶光派宝卷藏书。”
玉玲珑良久才释卷,动容道:“此文当真是玉珠所做?”她冷漠如冰的面孔上会有这样的神色,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
夫子合袖拱手向天,淡淡道:“为师的见到弟子交上好文字,便当至诚欢喜,怎么可以疑神疑鬼,怪力乱神。同窗姬家兄弟昨日赠鲲鱼卵给玉珠品尝,恰逢此题,遂生此文,正是机缘巧作。”他向玉玲珑讨回作业,指着卷上最后一行道,“从笔迹上看,最后这句应当是后加的。写过前篇到这里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境界了。最后这一行字已经隐现成龙之意。”
玉玲珑躬身施礼:“玲子替小妹拜谢夫子教诲之恩!”
“不敢。”夫子肯定道,“玉珠天分奇高,不亚于你。假以时日,说不定你这‘宇内第一’的名号,便要让给舍妹了。”
“好事情!”瑶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其实他一直都在左右伸头探脑,只是完全被两人忽略。此刻他兴奋道:“我爹曾说想要收个关门弟子,有无上妙法相传,须得是年少成龙,又牢骚说再也找不到师妹这样天资卓绝的良材。这不是有了!我这便告诉他去!”说罢一溜清光便走了。
夫子和玉玲珑阻拦不及,都叹了口气。
夫子皱眉道:“成龙尚未可行,着的哪门子急。”
玉玲珑欣然道:“小妹有夫子这样的老师,如何不成真龙。我这便回去了。小妹便拜托夫子。”她凌空一抓,一道字影从卷中飞起,拓印在她的掌心,整篇文字分毫不差。
夫子淡淡道:“你送她来时既然已经在信中托过,为何还要再托。” 言下之意,难道看不起我么?双手合抱在袖中,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竟是赶她快走。
玉玲珑嫣然一笑,如百花齐放,可惜没有人看得到,唯一看得到的夫子却是不领风情的。或许只有在夫子面前,玉玲珑才笑得出来。她知道大师兄乃是怪她扰乱了书院的秩序,不喜她在这里多呆。她千年来只是派送书信礼物,却从不造访书院,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九龙云车自院中盘旋升起,玉玲珑化作一道雷光冲霄而去。满山的读书声突然走了音,夹杂着许多哀嚎、悲戚的怪叫。
这一日所发生的事情或许对整个书院的人来说都只是玲珑幻梦、香风过境,对秦风而言,却是极不寻常。
吃下那鲲鱼卵之后,秦风的空间局促感一直不曾消失。可容纳山魁的高大棚屋也变得狭小起来,让他感觉憋闷异常。他只道专心看书便好,谁知看了一会儿书之后,就好像连自己的躯体都嫌小了。心神不宁,神魂不安,整个人便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异常。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取过给山魁喝水的大桶,将里面的水全都浇在自己头上,强自收敛心神,按《息念诸法龙经》中所传授的方法进行调息。一调息便吓了一跳,气息如同洪水,汹涌难平。
秦风暗道不好,莫非这成龙路上也有走火入魔一说?记忆里没有,书中也从未提到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龙息冲得六脏隐隐作痛,胸膛都鼓胀起来。他那细小的华龙珠哪里有能力调控如此巨大的龙息,堵在心口几乎就要裂开,胀痛难忍。
秦风正在惊恐的时候,大气忽然凝重如潮。便像是坠入沧海,却正好车里车外都有水,压力相抵,车门便可以打开了。心口一松,华龙珠一轻,将龙息的力道缓慢地纳了进去。不止如此,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重上心头,就好像是亘古的记忆突破时空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