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幽走到身边,搀扶住残魂。而残魂的手却反过来,按在了顾幽的手臂上。顾幽看着残魂的脸,而残魂似乎感觉到了顾幽的疑惑,轻轻的对他微笑了一下。
漏斗嘴的深处,离湖泊越远的地方,雾气就越淡薄。山崖在两旁高高地耸立,遮掩了天光。越向里走,就越昏暗。
顾幽抬起头来,看着最高的地方,两片黑色的山崖在那里夹着蓝灰色的天幕。仿佛狭长的蓝灰色天空是一条安静的河流,而两边黑色的山崖则是遍布着死亡气息的岸。时而一两丛飞鸟穿过那条明净的天河,黑色的剪影很快消失在另一岸的黑色里面。
生命,在死亡的夹缝里显得那么的脆弱。
“认真看路。”残魂提醒顾幽,“你的脚步声有些散乱了。”
顾幽低下头来,视线里有许多星光落了下去。他的脑袋有些眩晕,说:“残魂……”
顾幽暗暗地捏了顾幽的手臂一下,制止了顾幽的话。然后,他的指尖在顾幽的手臂上写下了几个字:我知道,亚哲尔来了。
你感觉到他了?顾幽将字写在顾幽的手臂上。
残魂侧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然后声音很低地说:“木冶也感觉到了。”
顾幽吃惊地看着残魂,然后向前望去,木冶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小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感觉。”残魂回答,“一种共鸣,精神力的共鸣,很渺小的共鸣。可是,我感觉到了,木冶也感觉到了。”
“精神力?你是说亚哲尔的精神力?”
“没错。虽然亚哲尔死了,可是他的精神力依附在一个介质上面存留了下来。刚才,他压制住了你的精神,想通过你让我们放弃寻找他的坟墓。”
“他的精神存留着?”顾幽更加吃惊。
“没错,我相信,七百年前死亡的只是亚哲尔的身体。”残魂坚定地说。
“永生的精神力?”顾幽终于把这个词语说了出来。
残魂点了点头。
“可是,亚哲尔不是修士。他不可能有修士的精神力,更不可能有永生的精神力。还有,木冶不可能感觉到亚哲尔的精神力给他的共鸣,你不可能。”
“可是,我感觉到了。”残魂捏了顾幽的手臂一下,示意他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的,并不是修士才有精神力。每一个人都有精神力,只是,很多人的精神力没有得到开发。于是,他们成了普通人。”
“可是,亚哲尔的永生……”
残魂打断顾幽的话,“顾幽,你听我说下去。亚哲尔不是修士,但是,我相信他拥有一种和修士力量相似的神秘的力量。我不敢确定他的精神力也属于永生的精神族,可是,他的精神力的的确确地存留下来了。”
“他想……干什么?”顾幽小心地问。不可否认,来自于那个神秘诗人的力量从进入漏斗嘴里以来就一直压制着他。而且,越接近漏斗嘴的底部那种压力就越大。
“他想通过你,阻止我们找到他。”残魂说。
“可是,为什么是我?”
“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也是永生的精神族。或许,他与你能找到更好的共鸣。”残魂微笑着说。
“阻止我们,究竟为什么。诗集里不密码不是他留下的吗?”顾幽有些愤怒。
“顾幽,你能想到是什么原因。”残魂说,“而且,我能感觉到亚哲尔还在驱赶你的精神力。你不能输,一定要坚持住。”
顾幽点了点头,向前望去,朋友们的身影在灰暗里显得是那么的单薄。炼舞时而回过头来,向他看看。顾幽对着炼舞灰暗里的目光点头,当他抬起头时,看到了另一道视线,擦过炼舞的肩膀,向自己投来。
“木冶。”顾幽说,“我知道了,亚哲尔是想阻止木冶,对吗?如果亚哲尔真的是要阻止我们所有人进入,那么他完全可以对我们发动袭击。可是他没有,因为是他把我们召唤来了这里。只可惜,木冶不在他的计划里。对吗?”
残魂点点头,“当炼舞问木冶为什么笑时,我就开始注意木冶。我发现,他一直在用一种我们看不见的法术阻挡着什么东西。我想,应该是在阻挡亚哲尔的精神力吧。他怕亚哲尔的精神进入他的身体,所以一直在用法术。”
“所以,亚哲尔想通过我阻止大家进入。或是……杀了木冶。”顾幽的眼里闪过一道华光。
“刚才亚哲尔通过你的嘴说出来的话语,似乎在说如果木冶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会带来一场灾难。”残魂说,“所以,亚哲尔希望我们杀了他,或是阻止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那么我们……要杀了他吗?”顾幽说。
残魂拍拍顾幽的手臂,说:“不要问我,顾幽。亚哲尔选中的主宰者是你,由你拿主意。”
前面,炼舞突然喊了出来:“顾幽——残魂——你们两个快来,快看,我们找到了。”
炼舞的声音一直传了好远,像一层浪,向漏斗外荡过去。
顾幽大大吸了一口气,扶着残魂走了过去。
漏斗嘴的底部,已经临近傍晚般的黑暗。三面都是黑色的崖石,岩石表面附着着黑色的苔藓,黑色的藤蔓从好高的地方挂下来,像一条条毒蛇,安静地藏在黑暗中等待着猎物。
“小心这些东西。”木冶提醒大家,“黑色的苔藓和藤蔓都是有毒的,大家不要碰到它们。特别是女士,如果接触到它们,会在你们的皮肤上留下永久的黑色斑纹。”
悬铃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木冶的眼睛,而木冶对她微微一笑。那对暗紫色的眼珠,与黑色的眼圈,还有那对总是微微翘起的嘴角,在黑暗中是那么的诡异。
山谷的尽头,空间变得很窄,三面的山崖堆砌出一个卧室大小的平地。平地上,一块石碑平躺着,上面刻着一些古怪的文字。七个人站在那不大的空间里,一种窒息的感觉突然笼罩过来。
黑色的崖壁上,一道更加黑暗的拱形门洞伫立着,黑得仿佛门的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黑暗的空洞——可以吞噬一切的,空洞。
顾幽看看脚下,说:“这块石头不是碑吧,而是一道门。”
“看来,已经有人发现这个坟墓了。他们拆下了石门,或许以为坟墓里藏着财宝。”木冶淡淡地说。
“废话,本来坟墓里就有财宝。”炼舞说。
“那么……财宝不是就被那些拆掉石门的人拿走了么?”悬铃看着木冶说。
木冶微笑着,摇头,“那些人应该只是普通的盗墓者吧,他们不知道这是伟大的宫廷诗人的亚哲尔的坟墓。坟墓里的东西没有被带走,因为死人是带不走任何东西的。”
“死人?”悬铃问。
“没错,他们都死了。”木冶的右手指着地上的墓碑,说,“因为,他们看不懂这上面的诗句,所以只有死。”
悬铃低下头去,看着那块厚厚的石门。灰黑色的石门上,两行深深刻进去的文字印入了眼帘。
“你们没有按照我的指引,
却相信了叛逆的光。”
悬铃看着石板上的文字,然后,将整首诗都背诵了出来。
“《亚哲尔诗集》第九首,《叛逆的光》。
它阻挡你们,
我把它埋藏,
随着时光的流逝,
让它消失在永恒的墓葬。
可是,
你们没有按照我的指引,
却相信了叛逆的光。
请你们相信,
它已经消失,
已经灭亡。
即将与它一起消失的,
是迪拉这个王国。”
顾幽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杀了木冶。那种莫名的力量,一直压在他的身体里,渐渐地让他的精神流失,流散。
一个男人在他心里说:“顾幽,真相是残忍的……杀了他。”
黑暗里,顾幽看到一张狰狞的脸。那张脸扭曲着,眼睛里泛着红光。他咆哮,叫嚷,似乎正忍受着一种痛苦的煎熬。
顾幽在心里说:“并不是你在受煎熬,亚哲尔。我和你一样,之前我与木冶有过盟约,可是现在,你却在怂恿我们破坏我们之间的约定。”
“杀戮……”
“罪恶……”
“毁灭……”
几个声音同时尖叫起来,声音刺耳。顾幽觉得脑袋里一阵眩晕,蹲到一边不停干呕。
“顾幽,你怎么了?”狱奴赶忙跑过去,拍着顾幽的背,焦急地问。
顾幽突然侧过脸来,双眼发红,鼻尖几乎要触要狱奴的脸上。那对红色的眼眸,惊得狱奴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顾幽?我不是顾幽。”顾幽狞笑着说。
然后,眼睛里的红色稍稍变淡,那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狱奴的耳朵,“狱奴,不要管我,他在我的身体里。”
“顾幽,你是个笨蛋!杀了他!”顾幽吼了起来,火红色的眼睛突然定在了木冶的身上。他接着说,“好啊,你不杀,我来。”
顾幽的双手伸出去,两柄火焰剑从他的掌心弹了出来,红色的光芒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微微闪耀。顾幽看着自己手里的剑,说:“不错,你拥有强大的力量,正好借给我用。”
炼舞向顾幽跑去,却被蚀烛拉了回来。他冲着顾幽大声喊:“顾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顾幽向木冶走过去,却又像是受到一股力量的牵制,他的身体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火焰剑晃动了几下,就要熄灭。
木冶却向顾幽走了过去,他的左手从宽大的衣袖里探了出来,那枚紫色的戒指周围喷薄着淡紫色的光晕。
“迪拉王朝的王室后裔,你不该来到这里。”顾幽站直了身体,说。
“我以为你死了。”木冶微笑着说。
“很可惜,我没有。我知道,你想要夺回属于你的王朝。可是,我的圣堂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离开这里,或者死亡。”
“不,这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财宝,我需要财宝。他们送你的财宝,你却没有好好利用。你应该感谢我,我会继承你的荣耀。”
旁边的人,听不懂顾幽和木冶在说什么。他们所关心的,只是顾幽的安全。
“我该把你放进永远的墓葬里。”顾幽说着,手举了起来,两柄火焰柱燃烧得更加剧烈。
“亚哲尔,你杀不死我。”木冶的左手突然举了起来,戒指上的紫色光芒变成了紫色的火焰,燃烧在木冶的拳上,愈来愈旺。
“叛逆的光……你找到了叛逆的光……”顾幽惊恐地说。
“很抱歉,这是另一枚。我们丢失了叛逆的光,可是,却重新铸造了一枚。我说过的,你杀不死我,对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