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理所当然的事。"

他抬起手一撩头发，露出光亮的额头，整张殊丽的如同万花过境的脸就那么暴露在阳光下，霎那间，阳光都亮色了几分，他嘴边的笑带了几分邪几分魅，似情人在耳边呢喃，又似恶鬼归来的轻语。

"懂了吗？"

说完，他动了，没人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气，看着那么狼狈，走路时身子歪歪斜斜都站不稳了，可他就是动了。

带着那么一张好看到移开一眼都舍不得的脸，携卷着无尽春色，夹杂着锋利剑意，如松、如柏、如清朗的风，如殊丽的画。

一剑！

只有一剑！

甚至有些人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手，就那么一剑他面前那些人全都化成了一缕青烟。

少年在丝丝缕缕的青烟里，看着那仅剩的一人，微微一笑，眉眼如画，如此，你眼中便再容不下其他了。

少年不知他此时的样子被多少人注视，还呆呆的望着那人，嘴里喃喃，"我不能杀你，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便是死在这里都不能动你一下。"

"假的也不行。"少年垂下眸，说的认真又决绝。

众人大惊，心底竟多多少少升起些许嫉妒，那人是谁，为何他杀了所有人独独放过了他？

所有人都想知道，可那水灵珠竟不肯给他们看那人的样子了，只把中心凝在少年身上，他不知何时背过了身，剑放在腰上，有人不知道他要干嘛。

他又动了。

这一次与刚刚轻轻巧巧快得看不清的一剑不同，这一次，似狂风似暴雨，剑意带着的是无穷无尽的孤寂。

少年旁若无人的舞剑，一遍又一遍的决绝。

世间便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景色了。

凝香静静的望着他，从出来不经意看了一眼就再也收不回目光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那种好看是超凡脱俗的，留在世间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对他的亵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慢慢浮现一抹红。

却见那旁若无人的少年停了下来，察觉到目光望了她一眼，那一眼极冷，好似她不是人而是什么死物似的。

这是极其不尊敬人的，偏偏，凝香的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目光始终无法从那人身上离开。

青衣少年停了剑，默默向前两步，捡起那落在地上的面具，绳子断了，好在还可以系上，他便拿起面具戴在脸上在脑后打个结，看不见那张脸，所有人都深深呼出口气，感觉自他露面之后就窒息的空气终于回归了一点。

"姑娘不出去吗？"他出声，微微歪头问道。

凝香一惊，没想到他竟然会跟她搭话，一时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向前一步，"你..."

却见少年转身只留给她一个孤傲的背影，她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苏禾卿也只是问那么一句，出不出去都无所谓，总归死不了，他握紧剑抬头望着天，这里是水灵珠的小世界，望的天自然也是水灵珠制造出来的天。

凝香心里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少年爬上了一座最高的屋檐，那把剑被他握的紧紧的。

少年对着那碧蓝的天挥出了一剑。

凝香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雪白的剑意，气势磅礴如吞天之势就过去了。

所有人都怔怔的望着那道身影，还有一一他的剑。

他握着剑的样子真的是与众不同，如果说他的脸是水中月，镜中花，天上的琼楼宫阙，那他握着剑时的样子会令你忘记他的脸，满心满眼都只剩下那个孤傲的身影。

这个少年，总有些特别令人不解的坚持。

放下剑，他任人欺凌，拿起剑，他所向披靡。

一片白光闪过，天边竟生生被砍破个口子，露出里面无穷无尽的黑，所有在水灵珠里或者是水灵珠外的人都听见一句隐约带着叹息的声音。

"有来有往，才最公平啊。"

凝香眼前一暗，下一秒面前的景象就变了个样子，她抬起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上方端坐的人，一袭白衣飘飘，宛若仙人下凡。

"怎么回事？这也是幻境吗？"有人左右张望，似都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在试炼怎么一眨眼就回到了广场上。

"诶？怎么全在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刚刚那道光..."

"这..."

他们疑惑不解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他们回头就看见身后半跪着一人，一身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衣裳沾满了血，脸上带着张丑不拉几的面具，他紧握剑支撑着身体，即使已经狼狈如此，仍难掩其中风华。

虽都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识时务的闭紧了嘴。

被无数双眸子盯着，苏禾卿却没时间去想别的，浑身都跟被什么重物碾压了一遍又一遍，猝不及防眼前一晃，嘴里哇的吐出口血，接着就直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最后的那一秒，他还忍不住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这个行为属于什么，干嘛要想不开去跟那水灵珠同归于尽呢？这不有毛病吗？

别人都是跟人斗，跟天斗，只有他，跟颗破珠子斗。

要是真这么死了，岂不是亏啦？

他还没有扬名立万呢，不划算不划算。

他心里憋着股气，就不愿意让自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眼前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就努力冲破，浑身都在叫嚣着愤怒，猛地用力，终于挣开了那片绝望的黑，他缓缓睁开眼睛，头顶一片绫罗绸缎做的罩子，流光溢彩、不似凡物。

他眨眨眼，脑子有那么几秒的断弦，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噢，我是苏禾卿，我大概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养伤。

他自己给了自己答案，嘴里一口的血腥味，让人有点反胃，他皱着眉，身子刚动了一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夏铭赫一脸便秘的走进来，说是一脸便秘真的半点没冤枉他，脸色难看极了，看见他醒了好歹挤出个笑，"你醒啦？"

"水。"苏禾卿指指旁边桌子上的茶壶，又指指自己的嘴，除了确实渴嘴里那股味也挺难受的。

夏铭赫看着他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端给他，又叹了口气。

苏禾卿心里一个咯噔，水都顾不上喝了，抬起眸睫毛情不自禁的颤抖，"怎么了？丧着张脸..."

他刚说完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云琅见他醒了愣了一下，接着就笑开了，嘴边笑意柔柔的看了就心旷神怡，"你醒啦，身体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苏禾卿摇头，他能从夏铭赫身上看出点什么，不代表换成云琅也能。

"那就好，你可真是好运，跟水灵珠自爆都还捡着条命，不过也跟悬壶长老亲自医治有关吧，悬壶长老的医术在整个修仙界排第二也没人敢说第一。"他走过来，见苏禾卿手里还端着那杯水，轻声道，"渴了就喝点水吧，喝完我们再说。"

苏禾卿下意识握紧茶杯，接着就放开了，轻轻抿了一口将嘴里的血腥味漱了，才将剩下的喝进肚子，抿着唇抬起眸子看他，"可以说了吧？"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云琅正色道。

"什么睡了多久...不就一小会儿的事吗？"他神情有点懵，脑子里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水灵珠自爆时他身上延绵不断的痛，怎么就睡了多久呢？这不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吗？

他下意识偏头去看夏铭赫，夏铭赫扭头不去看他，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云琅的话在耳边响起，"你睡了两天两夜...什么都错过了。"

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苏禾卿只觉得轰的一声就被惊雷炸了个噼里啪啦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了。

他睡了两天两夜，什么都错过了...

这段话在他脑子里无限循环，他忽地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还是个能令人嘲笑的大傻子，可笑，可笑至极。

夏铭赫最开始就说的没错，他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什么第一什么扬名天下，全是假的假的假的！

他紧紧拽着身下的被褥，手指都发白了，夏铭赫到底不忍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这样，你的剑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们都比不上你，你就是..."

就是傻了点，缺心眼了点，智障了点儿。

他叹了口气，后面的内门比赛他也去看了，如果苏禾卿没有逞一时意气选择跟水灵珠来个殊死一战，这宗门第一还真说不好是谁的。

有他厉害的，身上没有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敢跟所有人对着干的风骨勇气，没他厉害的，便是差了一百条街也不止。

他心底到底还是可惜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人拔出剑时是怎样的凛冽绝尘，他还记得少年在月色下说的一字一句，他是渴望第一的啊，他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他要拿那个第一给那个老瞎子...

他扭过头，干巴巴的安慰，"别难过了，你这么厉害，简直就是天生的剑客，便是没有那第一又怎么了，他们都会抢着要你的，若是他们不要...就是脑子有毛病..."

苏禾卿抬眸瞅他一眼。

夏铭赫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在看过少年的脸后，他只以为他长得好，却不想是那般好，他声音都低了下来，"若是他们不要你，你不介意...就拜我为师吧。"

苏禾卿直直的望着他，那双眼睛像是能望进人心里，他轻轻摇头，"不用了。"

夏铭赫被拒绝了也不伤心，少年天赋太好了，本来就不是他能教的，他也是为了不让少年伤心，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直言不讳果断决绝，快的他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没给自己找好台阶。

苏禾卿张张嘴，想了想还是不解释了，他现在脑子乱哄哄的，不太想去解释。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云琅说着就要拉夏铭赫出去。

"现在外面在干嘛？"苏禾卿忽地开口，他隐约听见一阵震耳的声音。

"在拜师..."夏铭赫下意识回了一嘴，再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少年已经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了。

"你要干嘛？"他连忙拦住他

"不干嘛，就是，去看看。"苏禾卿给自己把衣裳穿好，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又把手伸到脑后把面具系紧了一点，面无表情，"我去看看，见识见识。"

他这样子哪是去见识啊...去打架还差不多，夏铭赫挡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声音沉了下来，"苏禾卿，不要做傻事。"

"我不做傻事。"苏禾卿往左边走，云琅走了过来，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座大山，脸色也沉了下来，"让我出去。"

"是你自己要跟水灵珠打的..."云琅幽幽的道，他不像夏铭赫，就算嘴里说着扎人心窝的话声音都柔成一摊水。

苏禾卿听懂了，是他自己不自量力受伤的，这样即使错过了比赛也是他咎由自取，懂是一回事，难受又是一回事，他抿抿有些泛皮的唇角，不愿意去看他们的神情。

"是水灵珠先动的手。"

他咬着牙，"我只是还给它罢了，它打我我就不能打它吗？这算什么道理？我只知道别人欺负我我就得加倍欺负回去，要不然我修什么仙，我修仙是为了变强，可到头来连颗珠子都能随意欺负我。"

夏铭赫一怔，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

"我不后悔跟那颗珠子来了个生死决斗，我只是恨自己还不够强，所以才会重伤至此，才会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错过比赛。"

"既然如此..."云琅沉声道，"你就应该..."

苏禾卿打断他，眸光暗沉，"既然如此，我就应该出去看看，看看我错过的到底是个什么，看看我的弱小让我失去了什么。"

他说的掷地有声，云琅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反驳他的话。

夏铭赫偏头望着窗外，那里阳光正好，浮沉掠影，耀眼十足，他极轻极轻的点头，"让他去吧。"

"去看看自己一时冲动失去的东西也好。"

苏禾卿听到前半句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神色，听到后半句又沉了下来，"才不是一时冲动，就算再来一次还是一样的结局，只是我不会那么傻，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夏铭赫嗤了一声不做辩驳，什么叫不会那么傻？原来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吗？

这人要犯起傻就跟牛一样，死倔死倔的，非要撞到南墙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