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阿姨说的东西，始终只是看似理性而已。

旻薇，有她的喜好。

虽然由我来诉说她的喜好，好像有些奇怪，但是，我的的确确能确认她的喜好。

我张了张嘴，想为她辩解。

在准备开腔那一瞬间，阿姨的眼神稳稳地与我对视对峙，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制止了我的行为。

“我……”

我只能说出一个我字，然后没有下文。

我能注意到的事情，余瑜能注意到的事情，阿姨会没注意到么？

她在期待某些事情的发生，似乎比我还要期待。

我迟钝地会意了那视线。

茶水早已煮开，只是无论是我旻薇，亦或是阿姨，都没有去理会那本该给我递上的茶水。

旻薇的肩膀缩了缩，无尽的静默依旧在蔓延。

这样子有点可怜。

下意识我又想帮腔。

只是，我明白，这，是属于她的抉择时刻。

也许未来对人生影响不会太大，毕竟只是尖子班和非尖子班，江东的升学率相当有保障，甚至，这个选择对未来的工作可能影响也不大，毕竟学不以致用好像是常态。

但是，这依旧很重要。

“我选物理。”

这次没有结巴的前半拍，也没有无法与肯定语气终结的后半拍。

我身旁的旻薇平铺直叙。

“就算我希望你选政治？”阿姨没有说就算政治更容易进尖子班之类的话语，这里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嗯，我选物理，我蛮喜欢物理的。”继续平铺直叙地诉说自己的愿望，声音很小，表情无法窥探，字眼却很是清晰。

“好的，填吧。”

眼前的中年女性，点了点头。

那壶热茶终于被记起，带着茶香从壶嘴流出，灌进了透明玻璃杯之中，然后，它被递到了我的面前。

“杨阳，喝吧。”

好的，填吧与好的，喝吧之间，停顿不过数秒。

“嗯？”结果没反应过过来的是旻薇。

没有解释。

叮铃铃，最为原始的手机短信铃声响起。

那是阿姨的手机。

“薇，快递到了，你帮妈妈去小区门口取一下。”

“哦……”

身旁的女孩就此穿鞋出门，留下我一人面对她的妈妈。

怎么说，我有些儿心虚。

“喜欢旻薇么？”她微微一笑。

我差点将茶水喷出，只是这也太过失礼，于是只好猛吞一口，结果被呛成傻哔。

“咳咳咳咳咳……不……咳咳咳。”

“她不够漂亮？”

“咳……漂……咳咳漂亮。”

阿姨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冬日氤氲的水蒸气要比往常更加浓厚。

“你卡在这个选科的时间点来还那本百科全书，也是很有想法呢。”她喝了一口，没有再纠结之前差点把我呛死的话题。

“阿姨你不反对旻薇选物理么？”我开始求证之前所凝视过的视线的含义。

“反对啊。”她说得超级干脆，干脆得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去接话。

幸好阿姨继续说了下去：“杨阳你应该也十五岁了吧。”

“嗯，咳……”

“旻薇也是满十五岁了。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么？”她提了一个很广泛的问题。

“代……代表零花钱可以拿得更多？”

“呼呼。”阿姨笑了起来，相当好看，那是旻薇余瑜等人所无法代表的好看，她继续开腔：“老杨还是只给你二十来块的零花钱？”

“零花钱已经合并到生活费里了，换言之我剩下的生活费就是零花钱。”

“这肯定是你妈妈的说法吧。”

明察秋毫呐……

不过还未等我感叹，阿姨继续说了下去，解答了刚才的问题：“十四周岁以上，在法律上就要负有一部分刑事责任，简而言之可以换成两个字，负责。旻薇的人生可以慢慢开始由她自己负责，当然，在她还无法为自己负责时，我会负责。”

茶水滚烫，我终于缓了下来，起码不会在像个智障一样咳个不停。

“旻薇她学习一直很努力。”我也开了口。

“嗯，我知道。”

“但是……她的好朋友说她有选择困难症。”

“选择困难症？好新奇的说法。”阿姨轻笑着回味了下我说出的新名词：“你觉得她是这样么？”

“或许吧……更多的应该是，她不想让阿姨你失望。”

“失望？”

“嗯。”

阿姨杯中的茶水减少了一些，她呼出一口白气，缓缓回应了我的话语：“我怎么会失望呢，听从我的意见，那代表她还无法对自己负责，那么我可以给她规划最好的路线，没有听取我的意见，代表她想开始自己抉择某些事情，这我会更加开心。要是自己的孩子反对自己的意见，作为父母就莫名生气，那才是最奇怪的吧。”

“但是……比如这次，最后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错误的……该怎么办？”

“她已经满了十四周岁了。”

“阿姨刚才不是说十四周岁只要负一部分责任么？”

“嗯，所以总得有人扛起另外一部分责任，她可能到时物理学不好，最后上不好大学，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我直白地回应了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我也是个未成年人好么，为什么阿姨要和我探讨这种深刻到我有些恐惧的话题。

“你在选科这个节点，来还了那本百科全书，来质问旻薇她的选择，所以，你就是那个共犯了吧。呼呼。”

阿姨捧着杯子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戏谑。

这种调戏水平要比余瑜高上太多，我完全与之对抗。

“所以你能负责么？”

她凑到了我的身前，这是带着笑容的质问。

……哐啷。

我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恰好被那巨大的开门声掩盖。

不过阿姨应该已经听清。

“妈……快递没有到啊。”

“咦？是我看错短信了么？啊，好像是我看错了昨天的快递短信。”

旻薇站在门口，换回了室内鞋。

我则喝了一大口烫茶，准备回家。

“杨阳，下午几点回学校，我送旻薇时顺便载上你。”

这句话没有吧或疑问的语调，换言之这是通知。

“五……五点，那阿姨我先回家咯。”

我也来到了门口处。

换好鞋的旻薇似乎在等我的到来。

她转过了头，以侧脸对我，头发都挡住了啦，我基本看不起她的表情。

“你真的觉得我选物理可以么？”

“什么嘛，之前，叫嚣着要当科学家的人，可不是我。”

“但是……”

“现在的还不算很难，有不会的，我可以教你……”我阻止了她的但是，穿好了鞋子，快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如同她隐藏自己的表情。

我也不想，被她看见我满脸通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