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酒足饭饱,恐蜥血肉的气血果真是充盈,吃得余列和余凤高两人,是浑身热气腾腾的。
特别是余凤高的这一锅恐蜥血肉,烹煮的过程中定是添加了某些特制的香料、药材,其入肚之后,又有一股特别灵气生出,有别于单纯的恐蜥血肉,应当算是一种药膳了。
两人若是能够经常的服用此等灵食,对于修行方面必定是大有裨益,能加速不少。
回味中,余列一时间也是略微的可惜,可惜他在黑河流域中时,没有机会再去多抓捕一些恐蜥。
虽然现在道城中的恐蜥血肉,价格暴跌了,但是相比于其他寻常的妖兽血肉,其价格应当也还是高过一截儿的。
否则余凤高其人,也不至于将它当成一个稀罕物,来请余列大吃一顿。
酒足饭饱,二人盘坐着默默的消化,静室中安静下来。
当余列正思索着自己是否应该告辞时,余凤高忽然看着余列,出声:
“堂弟,不知你此行来此道城中,最主要的目的,或者说目标,是何?也好说出来,为兄替你参谋参谋。”
一顿酒肉,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
余列虽然还不知道此人的真实面目如何,但是对方迄今为止的举动,都是颇为热情的,有在顾恋同族之情。
两人相互之间的称呼,都是已经省略了姓名,直接以“堂兄”、“堂弟”来称呼。
余列出声:“多谢堂兄的关心。”
但是他顿了顿,还是没有一口就应上余凤高的话,只是说:
“道城大,初到此地,余列还有些不适应,目标什么的不敢谈,且先安顿下生活,在城中找个活计,维持生计才是当务之急。”
余凤高点头:“堂弟所言正是,若是想要在城中立足,觅得湖口的活计,是一关键。”
当下,余凤高就开始谈论起郡城中的活计一事。
这使得余列顿时又发现,潜州道城当真是繁荣,各类的商品和需求都有。
其中小的,有跑腿送文书、炼丹制符、装修洞府的;大的,有跟随城中的道士征伐异域、清理异界碎片的;更惊奇一些的,还有负责替他人播种,或是产子代子的……
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简直就是只有寻常人想不到的,而没有不存在的任务和需求。
若是按照余列心中的想法,他所想要寻觅的活计,自然就是寻一间丹药铺子,加入进去,当个炼丹的道徒,如此一边能锻炼他的丹道技艺,一边还能中饱私囊,补贴点家用。
只不过余列还是顾忌着“交浅言深”的道理,他只是虚心的听取着余凤高的建议,并没有透露自己的情况,连御风法术都没有透露。
言谈一些后,余凤高呷了口茶水,沉吟着,忽然出声:
“既然你刚来城中,尚无头绪,那么堂兄不妨提醒一下,免得你骤然沉迷于花花世界,耽搁了自己的机缘。”
对方这话让余列的眉毛微挑。
他在心底里暗道:“还花花世界,今日尽是听闻潜州道城的不好之处了……”
但余列的面上,还是露出恭敬和意动之色,拱手:“堂兄请讲!”
余凤高开口:“身为道人,寻觅活计湖口是当务之急。但是最主要的事情,还得是修行!
在此城中,万般事物都是虚的,也唯有法力和道行,才是真的!否则的话,真不如回去乡下地方,安逸的养老,厮混完一生算了。”
对于这番话,余列是赞同的。
而且他还因为余凤高的这一句话,彻底的对这位传言中“心性薄凉”的堂兄,有所改观了。
前面的热情招待、敦敦介绍等,都是小事,是可以伪装的,甚至是暗藏着某些企图。
但是敦促余列将心思用在修炼之上,这种正经的话,无疑是难得可贵,算是正经对待了。
余列的神色也是一沉,拱手说:“堂兄所言正是。”
瞧见余列的面色正经,余凤高轻轻一笑,眼中露出了几丝欣赏之色:
“果然不愧是父亲口中所说,有几分修道的心志,分得清什么才是好话。”
对方沉吟着,又说出:“你若是想要不虚来此道城一回,对得起自己的万里路程,那么切记,城中的书院、学宫、道宫等一众,就是最值得你记挂的东西。
不管你是半工半读也好,还是先打工后苦读也罢,总而言之,万不可浪费了道城中各般教授技艺、经典、道理的机会。就算是再没有时间和机会,也得找一方老道徒开办的学堂,听一听城中真正的修行道理……”
比之刚才介绍活计的话,接着从余凤高的口中说出的,更是细致和仔细。
对方将道城中诸多可以学得技艺、功法的途径,大大小小的,都给余列梳理了一遍,让余列听得是心神跳动,向往不已。
他之所以来此道城中,为了可不就是这些!
末了,余凤高又说:“当然了,堂弟乃是符合道庭规则的新晋道徒,按律是有资格考取道宫的。道宫者,方才是你的第一目标!”
对方叮嘱说:“此事万万不可拖延!虽说三十以下的合格道徒,都有机会进入道宫,但是往往越是年轻者,机会越大。否则的话,一步慢,步步慢。”
余凤高说着,忽然问:“堂弟可知,一个年十八的末位道徒,和一个年岁二十四五的下位道徒,谁者进入道宫的机会更大?”
余列微微一愣,咀嚼着:“十八的末位道徒和二十四五的下位道徒?”
此二者,年纪只是相差了六七年,但是境界却是差了一截。
“依照道书上所谈的,六十岁之前修得上位道徒者,皆是大有机会突破为七品道吏,二十四五就已经是下位……此二者,无疑是后者的资质,要高过寻常,甚至算得上是个道才了。”
余列琢磨着。
依照道庭的修道指要中所说,道人在步入道徒境界之后,与九品道童阶段的一年一次蜕变不同。
八品道徒阶段,需要十年就完成一次蜕变,并且这个速度还只算是中等,刚好不会耽搁后续的晋升。
只是这种“中等”的速度,对于余列这等没有深厚根脚的人而言,颇是偏离实际。
因为十年完成一次蜕变,指的是中等天资的道徒,在十年中勤勤恳恳的修炼,丹药不缺、灵气适宜,不受重伤,且在不揠苗助长的基础上,潜心修炼的情况
而在实际的生活中,先不谈修炼不可能一帆风顺,也不谈道人可能会受些病痛伤患、走些弯路,单单“衣食无忧”这点,就足以挡住绝大多数的底层道徒。
只有那些天资算得上是优良的人,才可能在缺衣短食的情况下,依旧能跟上资质中等的富裕道徒。
年二十四五而晋升为下位道徒,当真算得上是不错了!
余列心中的答桉已经跳出,但是他看了余凤高一眼,心中一动,拱手出声:
“堂兄想说的是,即便是二十四五,就晋升为了下位的道徒,彼辈也是不如年十八才刚晋升的末位道徒?”
啪的一声!
余凤高抚掌,再次用欣赏的目光,看向余列,脱口道:“堂弟所言正是!”
对方解释道:“后者虽然貌似天资不俗,但实则不知是否服用了虎狼丹药,否则为何前几年没拜入道宫?且对于道宫而言,新晋道徒者,干净清白,方便塑造,也更加方便培养,最具备潜力。”
紧接着,对方感叹似的看着余列,说:
“堂弟你之今年,仅仅十八虚岁,还尚未满十八。若是能在十八之前,参与一场道宫的测试,你拜入道宫的可能性,当是极大的!”
这话提醒了余列。
余列回忆着自己当年考得道籍时,所登记的骨龄,发现自己距离年满十八周岁,赫然是还有大半年的功夫!
对面的余凤高,继续叮嘱着:
“道城中,道宫的入学虽是随时都可,但是每位道人,一年就只有一次的机会。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半年,或许就是你此生拜入道宫的最关键的半年,将不亚于当初你考取道籍前的半年。”
沉吟着,余凤高的话声有些复杂,重复道:
“切记,一步慢,步步慢。”
余列听着对方所说的这些,心神彻底的被撬动了。
话说他此行前来潜州道城,本就是企图拜入道宫中的!否则的话,他当初也不至于绞尽脑汁的,也要在三年之内成就道徒、成就后又急着赶来道城。
因为考取道籍后,三年内成就道徒,才有资格拜入道宫。
现在余凤高的这番话,无疑是让余列此行的目标,更加的具体和紧迫了一些。
余列呷下一口茶水,目中凝重:“只剩下半年多点的时间了吗?”
只不过他和余凤高终归是初次相见,即便对方的态度友善,又没有会加害于他的理由。余列依旧是心存警惕,没有将对方的话全部当真。
他还得再去打探打探一番,仔细的斟酌后再做决定。
又是细细的商谈,余列主动的问了余凤高不少的问题。
面对这些问题,对方也都是来者不拒,细细的回答了。
如此商议了大半天的功夫后,壶中的茶水添加了数次,两人所饮用的灵酒,酒气也是彻底的消散。
余列见余凤高的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便适时的起身,打算告辞了。
余列站起身,拱手道:“堂兄,今日之会,所获匪浅,多谢堂兄的指点了。”
余凤高也颔首,他没有避开,只是起身说:“可是选好了落脚的地方,为兄有灵禽,再送你一程。”
客套一番,余列以和同乡有约,以及想要亲自的见识一下潜州道城为由,婉拒了对方。
于是余凤高仅仅是走出门户,将余列送向一处廊桥,方便他出行。
不一会儿,两人站在一处凋梁画栋、但又颓圮不堪的长长廊桥上,互相拱手作揖,即将道别。
可就在余列要转身时,余凤高忽然又叫住了余列。
此人看向上方澄清、下方幽暗,楼栋密布,恍若丛林一般的潜州道城,虚指着,说:
“余列堂弟,你是第一次来。你看此包罗万象、朱楼碧瓦的道城,除了感觉它像是一方密林,还觉得它像是什么?”
余列不明所以,投去疑惑的目光。
余凤高平澹的出声:“网,罗网,蛛网,囚笼,栅栏也。”
对方似笑非笑着:“族中人皆言我余凤高,为城中所惑,痴心妄想,忘恩负义,受举族之力的供养,而负了全族之人,实为大不智,并以认为道城为笼网,捕了天下道人。”
对于这话,余列仅仅是眉头微挑,不置可否,耐心的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余凤高停了数息,扭头看向余列。
此人颇有意味的说:“不过贫道却不以为是,于我等修道众人而言,此城再有不足之处,但它也并非是一方囚笼。
真正的囚笼者,实为潜水郡、余家,以及族中所谓的恩情者!”
“哈哈!”余凤高最后兀自发笑着,他拍着手:
“世事如笼,人情似网。堂弟,你我实为一类人,你当懂我也,祝你也挣脱出来了。”
言罢,余凤高背过了身子。
对方没有再和余列寒暄半句话,仅仅留余列一人还站立在廊桥之上,就潇洒的挥挥手,彻底离去了。
好似对方先前的热情和礼遇,都是假的一般。
余列看着余凤高的背影,微眯眼睛:
“余凤高。”
他仔细咀嚼着自家这位堂兄的临别赠言。
对于此人,余列原本是毫无印象的,幼时的记忆也没多少,根本就没玩在一块过。刚才他虽然受了对方热情的招待,但也只是拿对方当个热情的族人看待,有点关系,但是不多。
可是余凤高临走时的这几句话,无疑是极大的加深了对方留给余列的印象。
看向栅栏丛林般的潜州道城,余列目光闪烁,口中念到:
“世事如笼,人情似网,同一类人么?”
他轻笑一声,晃了晃脑袋,不置可否。
廊桥上,余列也是甩着袖袍,大踏步的往廊桥的另外一头走去,他消失在了阴暗中,遁入地底甬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