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拆下已经歪掉的发冠,一头墨发披散在水中。
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明媚少女,无言松了口气。
即便婚娶之事,是如此繁复。但穿这喜服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
这身红衣轻纱……还是不要弄脏了的好。
无言闭上眼,在心底自嘲。
你这是在做什么?耗费大量灵力只为在蓬莱下一场雪给她看,为她立在雪花中舞剑又差点将灵力耗尽。现在,连带着她传送回战神宫的法力都不够了。
是因为愧疚么?如果对她好一些,能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地夺走她的心血情泪?
他会遵守今日的誓言,将这场麻烦的情爱戏码演的逼真至极。
——直到她的生命尽头。
南天门。
“二师弟,别来无恙。”仿佛早已料到辰希的到来,无言不紧不慢地打了声招呼。
“我已经不是你的师弟了。”辰希面容憔悴,不复往日整洁。
“……千年很开心。”无言轻轻地说。
辰希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怎样你才能放过千年?”他终于开了口。
“我只是想要心血情泪。”无言说,“你们都说……我无情无义,那自然是明白的。像我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为了得到什么,定是要不择手段的。”
“你若害死千年,冥王不会放过你。”辰希突然瞪向他,目光灼灼。
“我当然明白。”无言转身,一身玄黑盔甲在光下折射出一隅黑暗。
“这世间意外何其多,你说……哪一种比较适合我家娘子呢?”
“你!”
“辰希。”无言的目光冷了下来,四周开始飘雪。
“我承认,我为了补全自己,想要害死千年这一作为十分恶毒。”无言一步步逼近辰希,“那你呢?因为爱而不得,产生心魔的你,最终伤害千年除去魔心的你……”
“又比我强了多少?”
“你住口!”辰希只觉得无言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个炸雷。
“你在六界各处的温柔乡,敢让千年知道么?或是凡人,或是仙姑,哪一位不是与千年有几分神似?你早已在别人身上肖想过千年无数次,即便我没有将你送进她的房间,你心魔已成数年,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犯下这桩错。”
“你什么都知道……你……”
“没错,我不懂情爱,能够学习与模仿的对象便只有你。”无言将辰希一掌推开。
“可我不懂,你为何会因得不到一个女人而整日沉迷于一群女人之中。”
辰希有些迷惑地抬头看他。
无言今日……有些不对劲。
“师弟,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无言看着跌倒在地的辰希,幽幽地说。
“你可以恣意妄为,你可以自由风流。你有自己喜欢的事物、偏爱的人,而我……我身为天地灵胎,却像一只困兽,在不停地学习身边人。学着如何与人交流,学着如何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人!别人的命与我何干?要我放过千年,可为何自我出生起便从未有人放过我?!”
被生母抛弃在寒冰石中、被拿走“爱”、被……无言闭上眼。这些事他并非不在意,除了“爱”,他什么都有。他会恨,会怨,他会的偏偏是这世间所有的负面之情,感受最多的便是自己的残缺为自己带来的苦痛!却唯独不会能带来温暖的“爱”。
“我自由?”辰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无言我告诉你,整个蓬莱里最不自由的人便是我。我恣意妄为?那是在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可我连选择的堕落的机会都没有!师父只把我当成一个人形兵器来驯养……他对你,才是真的在对待一个徒弟……”
可以嬉笑打骂……可以……无言的眼中波涛汹涌。
乱了,全部都乱了!辰希看着激动的无言,心里想。
他站起身,召出树魂剑。
“无言,打一场吧。”
多说无益,无言不知道水子白与他的孽缘,再说下去也不过是他们二人互相嫉恨的戏码。
没想到,他们这对师兄弟,这几千年来一直在互相嫉妒。
无言嫉妒他有情,他却嫉妒无言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千年的心。
他嫉妒无言可以跟着师父好好修炼,无言却嫉妒他能被师父散养。
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明白对方的痛与愤懑,也从未了解过彼此。
哪怕……他们是朝夕相处几千年的师兄弟。
“辰希,你赢不了的。”
无言毫不留情地召出玄铁剑,几个回合便将辰希打了个落花流水。
“咳咳。”辰希被震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无言的玄铁大剑立在了辰希的面前,辰希跪倒在他的剑下,一身狼狈。
“辰希,你该感谢我的。谁也没有发现你的魔心,唯有我,不但没有告知师父,还心善地替你除了。我对不起千年的那些债,我会慢慢还。至于还了以后,她是生是死,便不是你能管的了。”
“站住!你凭什么定她的生死!”
“凭她爱我,”无言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辰希,“就凭她六百年来对我说过的无数句愿替我做任何事。”
“怎么,你们有情之人说的话都只是说说而已么?”
“你!”
真是歪理!辰希憋了一肚子的火。
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过,他怎么就拿这坨冰块没什么办法呢!
千年在他手中,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辰希,千年都不在乎我对她做什么,你又能替她伸张什么公平正义。”
这句话如同溺水之人脚下绑着的沉石,令辰希无言以对。
“……”
是啊,千年真的一点都不怀疑这些事么?还是她的爱足以令她献身于无言的这张网?
自己始终都不过是她与无言之间的那个小丑,蠢笨无能,仅有的价值便是被无言利用。
他在千年心中,什么都算不上。
她不信他,她可以如此容易地对他恨之入骨,哪怕他除了伤害她那一次,剩下的全是替她九死一生。
为何爱上她竟要他褪去无数层闪着光的、骄傲的皮?
树的心,很脆弱。他的心,碎过无数次,可没人心疼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