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纱的大掌柜当着宝历社大总管的面服毒自尽,死前甚至还想毒死大总管,如此歹毒的心思,连大和社的人也看不下去了,在他们的全力配合下,宝历社七佩剑之一,东都留守马萧调动东都宫卫军将这个危害大唐十几年的杀手组织连根拔除。
他们还想把昊天商社也连锅端了,杨昊道:“昊天那边,我有股份的。”
此事遂作罢,不过围绕着铲除摩纱余孽的斗争又持续了一个月,洛阳城里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杨昊忽然想起那女人临终时说的那句话: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肃清摩纱余孽的任务交给了李月山,杨昊相信他能做的很好,就像刘沔最终平定了泽路叛乱一样。
到黄叶落尽时节,已经在东都养伤大半年的三镇兵马大元帅杨昊,终于高唱凯歌,宣布大军即日班师回朝。刘稹兵败服毒自尽,这是天大的一件喜事啊,作为平叛的总帅,他的确有太多值得庆贺之处。
离开洛阳那天,吴成龙小帽青衣,牵着一匹瘦马,带着一个粗笨的小厮,等候在城外十八里铺为杨昊送行。杨昊令大队人马驻扎,独自上前,拱手笑问:“汝欲学陶朱公耶,汝欲学张留侯耶。”
吴成龙笑骂道:“你一个粗人卖弄什么文雅?我要走了,特来向你道个别。”
杨昊道:“恕我直言,你好容易才熬出头,此刻走,不觉得亏吗?”
吴成龙道:“摩纱是皮,昊天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舍得舍得,不舍不得啊。”
敬了一杯茶,牵着瘦马,带着僮仆飘然而去,杨昊大声问他:“何时再相见?”
吴成龙答:“该相见时相见。
回京这一路,杨昊兴致不错,伤重不便远足,沿途官员所设的各种宴请,便能顺理成章地推却了,精明算计的吕孺人现在却一份礼物也不收了,她相信此次回长安,皇帝论功行赏,所得一定比冒险收的那些礼物划得来。
杨昊却告诉她不妨敞开了收,功高震主向来是大忌,咱们这回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总得留点把柄在帝皇手里,才能让他安心。
收,只管收,金银不惧,来多少收多少。他敢送,我就敢收。
李炎给了东征归来的总帅以应有的礼遇,杨昊下车伊始,他就下旨恢复了他的王爵,并下旨将已经恢复公主名号的李晴下嫁给他。所赐之丰,让人羡慕。
但除了公事,李炎不愿意跟杨昊多说一句话。杨昊几次主动求见,亦被李好古挡驾,每次的理由都一样:陛下跟诸位神仙在一起谈仙论道呢。
皇帝信奉三清这是举世皆知的事,跟诸位神仙修炼无上道法,不比跟你一个闲王重要?屡屡碰壁后,杨昊心情愈加抑郁,东方兰劝他出去走动走动,他答应了,换上便服带着东方兰和张莺莺从侧门出府,流连于东西两市的各色乐坊。
偶尔也会去兴庆宫探望一下未婚妻,只是恢复了名号的公主突然变得矜持起来,等闲是不见他的面了,只派金韬吟和唐羽两个出面应付。
杨昊觉得再这么往兴庆宫跑也着实不成体统,于是就咬咬牙狠狠心再不登门。
他不去,李晴倒找上门来了,她一身便服和吕芮一起进的门。吕芮对这位未来的王妃巴结的无以复至。看起来,李晴也很受用她的殷勤,她如吕孺人所请,把约会的地点定在吕芮的闺房。
金韬吟、唐羽两个护法金刚似的守在门口,打发了吕芮出去。李晴的矜持立刻丢到了九霄云外,她踮起脚尖,勾着杨昊的脖子,献给他一个香浓的吻。杨昊不知足,还想得寸进尺,被她阻止了,她说:“你如此轻薄我,今后这府里谁还服我。”
杨昊诧异地望着她,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李晴嗔道:“看什么看,不认识我了吗?”杨昊笑道:“这句话还有点旧日的影子。你躲着不见我,都在忙些什么呢。”
李晴道:“我能忙什么,忙着长头发呗。不是我不想见你,是太皇太后不让我见你,她老人家宫里人来人往,不方便。”
杨昊警觉地问:“都是什么人?”
李晴道:“谁留心这个,什么人都有吧,老头老妇人多,也有年轻的,王公贵戚,还有一些小官小吏。每次都神神秘秘的。”
她说完瞪大了眼,问:“不是说你的耳目很多吗,这些你都不知道么。”
杨昊扶着她的肩道:“我的天,我耳目再多也不敢监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我还想不想娶你了。”
李晴看他眼里含着一团火,有些不忍地说:“再忍耐几天吧,到时候还不是你的。”
她又踮起脚尖吻了杨昊,旋即拔腿出了暖房,边走边裹起斗篷,消失在夜色中。
李晴此来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她向杨昊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死而不僵的元和社其实并没有闲着,他们正在加紧活动。
暗潮涌动啊!四社表面上都拥护五社一统,背地里却在串联对抗宝历社。
很好,一切都如所愿。看起来该给那位前大总管稍句话了,一想到今后要跟那位古板的前大总管打交道,杨昊就极不情愿地叹了口气。
真是造化弄人,转了一个大圈,又要撞在他的手里。
一个阴霾的初冬下午,杨昊正在茶肆中饮茶,和几个曾在边地待过的商旅闲聊。茶博士过来说:“这位客官请了,有位东都来的客人想请您点个茶,不知可肯赏光。”
杨昊道:“有这等好事?”众茶客道:“有人清茶,快去,快去。”杨昊遂起身随茶博士上了楼,进了一间雅舍。里面只有一个人,正面窗而立,杨昊只瞧了一眼,便嬉笑道:“某人不是说要学范蠡泛舟江湖去做陶朱公吗?今日来此是非之地何干?”
那人笑道:“纵然学范蠡,没有西施相伴,也是索然寡味。”
来人正是吴成龙,剃去了八字须,蓄了个仁丹胡。
杨昊道:“这城中你看中了哪家姑娘,说出来,我来给保媒。”
吴成龙道:“明知故问。”杨昊收了戏谑之词,吁然一叹,说道:“晚啦,受孟琼牵连,她现在丝毫不得自由,怕是很难啊。”
吴成龙道:“难不难,与你无干,你只需替我带句话给她,余下的我来办。”杨昊反问:“只是一句话吗?没有信物你以为她肯信我。”
吴成龙从手指上抹下一枚金戒指递给杨昊,说道:“见它如见我。”杨昊将那戒指套在自己手上,说:“难得来一趟,请你饮壶茶如何。”
吴成龙目视窗外,悠然说道:“我倒是有空,你怕来不及。”
杨昊透窗望下去,风雪中一人骑马而来,行色匆匆,正是一身青衣的衣扬。
衣扬一见杨昊就面色紧张地说:“秦孺人出事了。”
杨昊问明缘由,说:“不妨,我去接她回来。”
今天是宫里王才人的生辰,京里命妇循例到宫里朝拜,晴儿一早就和吕芮进宫去了,拜过了王才人,吕芮就回来,晴儿却被孟才人请去,说是要为即将诞生的皇子做几件衣裳。晴儿带着衣扬去了孟才人那,中午摆膳时不知怎么的,惹的孟才人勃然大怒,当场就扇了晴儿一个耳光,下令把她拘禁起来。
衣扬得报赶紧回府禀报,吕芮不在府里,杨昊也不见踪影,几个管家一商量,各自换上便衣出门寻找,机缘巧合,让衣扬先找到了。
杨昊回府换了身官服就进了宫,他想见李炎见不到,见孟瑶倒是不难,进去时却见王拂儿也在,见过礼,王拂儿要走,杨昊道:“才人慢走,我有几句话想对才人讲。”王拂儿道:“你有什么话不必对我讲,我也不会听。”
依旧走了。
孟瑶打发了宫人出去,含着泪责问杨昊:“你把她给杀了。”
杨昊道:“杀她的人不是我,她是自尽的。”
孟瑶幽幽叹道:“她是咎由自取,我早劝她放手了。”
杨昊道:“目下很乱,有人不满‘五社一统’,处处煽风点火。你不要妄自猜测,免得中了别人挑拨离间之计。”
孟瑶冷笑道:“你的这番说辞,真像你主子。”
杨昊道:“你也要多保重,有机会我会帮你脱身。”
孟瑶哼道:“谢谢了,只怕你自己也自身难保。”
杨昊道:“你有穿墙计,我有上房梯。我么,早想好退路了。”
他借喝茶之机,故意将金戒指亮给孟瑶看,孟瑶不动声色。杨昊告辞出宫时,石阶湿滑,一个不慎差点摔了一脚,孟瑶便一语双关地说:“风雪大,留神闪了老腰。”杨昊笑道:“闪不得,闪不得,金灿灿的好日子才开个头呢。”
接晴儿出宫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晴儿见他一直低着头,心里还以为是恨自己,一声不敢吭。杨昊掀开帘子望了望铅灰色的天,悠然一叹:“不知不觉,又去了一年。”
他把晴儿的手放在掌中细细揉捏着,问她:“来年你打算给我生个什么?”。
晴儿含羞地说:“能生什么,还能生个跳蚤么。”
杨昊道:“你真生个跳蚤,我也要。”他忽然有些感伤地说:“近来我时常觉得力不从心,晚上睡觉心口又闷,你说我是不是大限到了。”
晴儿吓了一跳,赶忙按住他的嘴说:“富贵之气不可泄,丧气的话不能说。什么胸闷,还不是你纵欲过了,好日子长着呢,着急什么。”
杨昊转忧为喜,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正春秋鼎盛呢,没来由说这丧气话。好了,再说说翻过了年,你给我生个什么。”
晴儿含羞说道:“不生了,瞧我的肚皮松的都成一块抹布了。你还是留着力气去祸害新媳妇吧。”
杨昊笑道:“好你个秦孺人,看不出来嘛,明里大家闺秀,背里小心肠歹毒着咧。”
一边说,一边去搔她的胳肢窝,夫妻俩正在嬉闹,冷不丁听到连声竹筒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在街旁不仅不忙地敲着竹筒,声声如更鼓,又像是在敲木鱼。
杨昊探出头,望见街边树下雪地里睡着个乞丐,身上盖着张破芦席,面前摆着个破碗,手敲竹筒在乞讨呢。
杨昊叫停车,让东方兰拿吊钱给他。一旁的衣扬说:“给他钱他也没福气花,他是个瞎子,有了钱还不得让那些野小子抢了去。依奴婢看还是给他点吃的吧。”
晴儿道:“说的有理,你去买点吃食给他送去。他年纪大了,买点软些的。”
马车依旧前行,晴儿见杨昊心情很好,这才敢问:“不问问我为何被孟才人打耳光。”
杨昊道:“是我连累了你。在洛阳,我把她哥哥的店砸了,欺行霸市,还卖假货。”
“你别瞒我了,她都跟我说了,你知道她在哪跟我说的吗?在关押我的地方。”晴儿深深吸了口气,“她跟我说:她跟你本来是堂姐弟,现在成了表姐弟,你的官虽然做的大,她却沾不上光,皇帝不喜欢她,嫌她碍眼,几次三番要赐死她。因为有王才人护着,才免一死。她还说,现在她不能见外人,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有人偷听,所以她才出此下策。她让我带句话给你:皇帝服食的仙丹有毒,时日不多了。”
两人各自想着心思,相对无言,车厢里寂静的怕人。
再拐过一个街口就是崇仁坊,做了郡王后,杨昊在皇城景风门外对街开了道门,出入十分方便。
杨昊忽然开口说道:“这雪远不及草原上的好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