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文眼见这个阵势,心中直打鼓,他的小厮劝道:“这里没咱们的事,咱们还是快走吧。”王崇文瞪了他一眼:“这些铁甲武士个个不怀好意,这个节骨眼上,我怎能舍她而去呢?”说完这话他推开小厮跑到了李晴身边,说道:“你不用怕,有,有我在呢。”
李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王崇文被霜打了一般垂下了头。杨开劝道:“难得这位兄台如此侠义心肠,姑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李晴闻言狠瞪了王崇文一眼,指着身左三尺外:“你就待那,不准靠近我。”王崇文愕然无语,默默地退了两步。
杨昊责问张海:“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谁让你们大开杀戒的?”
“罗春轩是我们追捕的逃犯,那些京兆逻卒都是罗春轩的同党。魏将军还是把人交给我们,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杨昊哈哈一笑:“我要是不让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张海阴测测地说道。他一挥手,众甲士便向杨开、罗春轩包抄了过去。
“叫他们别动!”杨昊沉声说道,短剑在张海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不要管我!拿下罗春轩。”张海眼的声音冰冷如铁。
铁衣甲士步步紧逼,如一堵铁墙般压了过来,赵传德握刀的手已经开始颤抖,罗春轩捂面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杨开既要护着罗春轩,又要照顾李晴,不免有些顾此失彼。王崇文这时壮着胆子挪步到了李晴身边。
李晴一把推开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符,一块证明她公主身份的玉佩。她将这块玉符在俞澄、张海面前晃了晃,问道:“看清楚了没有,这可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真家伙。现在,你们还要抓人吗?”
“军令如山,恕末将不能遵命。”俞澄目露坚毅,对李晴的玉符视而不见,“拿下反贼罗春轩,赏千金。”众甲士齐声一喝,惊得罗春轩“哇”地嚎哭起来。
“你们,你们要造反吗?”
见惯了唯唯诺诺的下属和溜须拍马的臣仆,颐指气使惯了的李晴突然遇到俞澄这样敢公然抗命的硬汉,突然感觉到了从来未有的无助,脆弱的信心瞬间崩溃,愤懑、屈辱、惊惧一时都涌上心头。她鼻子一酸眼泪簌簌落下来。
神策军的骄横杨昊早有耳闻,但没料到会骄横至此。挟持张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杨昊收了匕首回到李晴身边。
“我命令你杀了他们,把他们统统杀掉,一个也不留。”李晴发狠地嚷道。
对于李晴这个无理的要求,杨昊自然不想去做,本来让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吃点苦头受点挫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看到她那孤立无助的样子,杨昊心中又觉十分不忍。
“臣无能,臣一个人杀不了他们那么多人,臣要守着公主不受伤害。”
杨昊硬着心肠顶回了李晴,他心里很清楚,凭自己一个纵然自己过去,面对上百名精锐士卒的轮番强攻也支撑不了多久。李晴正身处险境,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俞澄哈哈大笑:“这才是你该做的,魏华,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李晴以为自己能凭着公主的身份压服俞澄收手,她失败了,失去了公主的保护,铁衣甲士肆无忌惮地冲了过去,赵传德、王崇文等人被分割开来,铁甲卫士的目标是罗春轩其他的人他们没有兴趣。杨开舍命护卫。看的出铁甲军是要活捉罗春轩,否则,十个杨开也丢了性命。
“你快去帮帮杨大郎!”李晴缓过神来,推了杨昊一把。杨昊仍没有动身。
“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啊!”李晴跺着脚叫道,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臣不能离开公主。”杨昊站着一动不动,
“你混蛋!你快滚过去!”李晴大声吼叫道。俞澄的公然抗命已经让她颜面尽失,杨昊的不听号令更让她恼羞成怒。李晴终于泄气了,她瘫软成一团,坐在地上啼哭起来。
杨开的抵抗已经宣告失败,他身中七刀,且刀刀致命,他浑身是血,脸色苍白,他的嗓子已经喊哑,手中的刀越来越沉重,血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他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挥刀乱舞,做最后的顽抗……
铁甲武士在他的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他的刀被磕飞了,有人狠狠地在他手腕上砍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杨昊无法再无动于衷,他把匕首塞到李晴手里,低声说道:“请公主以死相逼,让他们退走……”杨昊料定神策军敢抗命不遵,却未必有胆量逼死一位公主。
李晴骤然醒悟过来,她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用尽全身的力气喝道:“给我住手!”铁甲军骤然停住,紧张地看着张海和俞澄。
“赶快滚,否则我死给你们看!”
“她吓唬人的。”张海诈道。
李晴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她手腕微微一挑,殷红的血便从雪白的脖颈上流了下来。
“住手!”杨昊、张海和俞澄几乎同时喊道。铁甲武士潮水般地退了下去。
“哈哈哈……”李晴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她现在心中没有了恐惧,有的只是满腔的悲愤。
杨昊急忙夺下李晴手中的刀,撕下衣袖给她包扎起来。
李晴此时已经昏死过去。
李晴自伤是杨昊万万没有想到的,好在她脖子上的伤并不重,只是划破了点皮。杨昊给她做了简单的包扎后,带她到了最近的武侯铺,给她敷上金疮药,仔细用绷带包扎好伤口。换做普通人等着伤口愈合拆绷带便是,问题是李晴是公主,还是很得宠的公主,郭太后几乎每天都要见她一面。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李晴帮忙遮掩了,否则郭太后一怒追究下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赵传德又急又怕,堂堂七尺男子汉蹲在屋角哭了起来。
王崇文倒是显得很镇静,连问杨昊怎么办。杨昊想了想,让他出去找一辆马车,再让他的小厮去京兆府叫人来接回杨开和罗春轩。王崇文为能为李晴效力赶到十分高兴,赶紧分头准备去了。不多久,他的小厮就带来大队逻卒接走了杨开和罗春轩,逻卒们把小厮当作了恩人谢了又谢。
李晴咳嗽两声醒了过来,见到杨昊就问:“我死了吗?”杨昊笑道:“公主是千金之体,怎会有事?”李晴浑浑噩噩了一阵子,忽然惊问道:“杨开哪去了?”挣起身就要去找,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哎哟”“哎哟”地直叫疼。
杨昊安慰道:“人已经让京兆府的逻卒带回去了,您放心吧,这一次他们来了好几百人,万无一失的。”
李晴嗔怪道:“谁让你擅做主张的?到底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去把他找回来。”
杨昊心中莫名生了一股闷气,不客气地说道:“你不要胡闹了好不好,惹了这么大的乱子,你该想想怎么回去跟太后交代。不然我们都要被连累的。”
“哇——”李晴突然就咧着嘴大哭起来,院中的卫卒不知出了何事,纷纷探头来看。李晴泪眼婆娑地指着杨昊喝道:“这个人欺负本宫,你们把他抓起来,打他三十军棍。”金吾卫士面面相觑,搞不懂二人这是唱的那出。
“闪开,闪开!”院中响起了金韬吟的声音。金韬吟、魏华一干人终于找到这来。李晴这下算是得了救星,她一头扑到金韬吟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金韬吟一路寻不见李晴,又听说街上有人殴斗死了几十个人,三魂吓走了七魄,如今又见李晴受了伤还哭成这样,心里一阵阵揪心的疼,她尖声大喝:“谁惹公主不高兴了?”
众人都忙低下了头,生怕这气撒到自己身上。
“就是他,是他骂我的。”李晴指着杨昊,“打他板子,打他。”
“还楞着干什么,拉出去打。”金韬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时候,她一定要坚定地站在李晴一边,唯有如此才可能帮杨昊说上话。众卫士一拥而上拖翻了杨昊,拧着他的胳膊将他架到院中。伏刑长条凳摆好,扒了杨昊的裤子,按好了手脚。执法卫士问金韬吟:“打多少?”
金韬吟故意大声说道:“打他两百军棍!”
两名卫士面带怜惜地看着杨昊,两百军棍下去,人差不多也就废了。你小子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公主王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谁说要打两百军棍?打他两千军棍,打死为止!”李晴咬牙切齿地喊道。
手持红黑执法棒的卫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两千棍?那还不打的骨头渣也没了。
“为什么还不打?你们要抗旨吗?”金韬吟冷着脸喝道。她太知道李晴的脾气了,这个时候要是不顺着她,这事绝收不了场,打吧,打几棍或许就没事了。
她给两个卫士递了个眼色,两卫士心领神会,高举轻落,慢慢悠悠地打了起来。
“一、二、三……”
说到第十三声,李晴忽然抬起头来喊道:“行了,别打了,剩下的先记着。”
金韬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李晴没再搭理杨昊,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朝大门走去。金韬吟与杨昊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句:“多谢啦。”
王崇文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马车找来了,马车找来了。”迎面撞见李晴,顿时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让在了一边。李晴见他外套衫没了,便问:“你遭贼啦,衣服也被人剥了吗?”王崇文红着脸道:“学生去为公主寻马车,跑了几条街才找到,可是,学生没带钱,跟车夫说尽了好话,他就是不肯来。没办法只好把衣裳押给他了。”
李晴闻言扑哧一笑:“呆瓜,没有钱,谁跟你来?你这个人呀虽说笨了点,心里却还知道为本宫着想,不像某些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王崇文,你的马车在哪,本宫要坐你的马车去逛长安城。”王崇文闻言大喜过望,慌忙在前引路。
两名卫卒嘀咕道:“唉,这个王崇文不就是朔方王节帅的公子吗?国子监的大才子呀。”另个道:“可不是他吗,郎才女貌,也算般配。”二人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杨昊,安慰道:“这位兄弟在宫里当差不长吧?告诉你一句箴言:公子王孙只喜欢听话的奴才,不喜欢说话的人。马屁拍的再拙劣那也是马屁,总比拍马蹄子强。看你还年轻,慢慢熬吧。”
杨昊苦笑了声道声多谢,取出魏华的鱼符:“地上捡的,二位得空替我归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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