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顺亲王府来贾家提亲以后, 探春可以说成了贾家最受宠的人。当天府里贾母的小厨房,就把每天那些按份例定好的饭菜, 突然就变得用料上好,菜色丰盛了些, 不仅如此而且还是早早的由管事的婆子亲自送了过来。至于食盒里多出来的,送菜的婆子舔着脸巴结的说道,是她们几个主事的私下孝敬的,恭贺三姑娘喜事临门、富贵荣华,把个探春看的叹为观止,觉得这几个婆子的变脸神功实在的太厉害了。随后婆子刚走,没想到已经没什么关系的大观园里的柳嫂子。居然也巴巴的带着饭菜赶了过来, 说是不能忘主, 送些刚起来的新鲜菜品,让探春尝鲜,走时还放下了一份礼物,说是贺礼。
两人这一会功夫的表现, 就让探春觉得看来自己一直一来追求的目标是对的, 只有获得权势和地位才能不再被人瞧不起,和每天强装着笑脸,节省用度攒银钱巴结人。而且这权势还得越高或是越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行,不然自己前些日子也插手管过家,这些低下的婆子虽说也有点巴结,却是没这么殷勤,只不过是在点饭菜时给早送或是做足罢了, 而不是现在的精心细作,奉上最好的。因为这些人当时知道,自己就算是插手管家,名分上也只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女,有什么事太太或是老夫人是不会太会为她撑腰做主的,而且再给自己一万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胆量和权力动这些她们太□□排好的心腹的,所以只不过是在面子上敷衍搪塞她,让大家的脸面相互保着而已。由此可见自己要是入了顺亲王府,不知进取只满足于一个庶妃的名分,那没几天王爷不再新鲜宠爱,或是没有生下子嗣,那离打回原形被人欺负小看也就不远了。
这一轮送饭风波刚过,没等午休,府里负责采买和发放各位主子平时各种琐碎事物的婆子,就三三两两的结伴来给探春也送来东西,那些送来的一些日常用品相比以前用的更是丰富和华贵,直可以和贾母和王夫人、宝玉屋里的媲美,而且每个人明明多送来不少超越的探春身份该配置的东西,明摆着就是趁机送礼巴结,却都打着更换物品的借口,堂而皇之的拍马屁。随后一整个下午,迎春住的东跨院,一改往日的冷清,找着各种借口跑来的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而一贯讲究规矩的贾母和王夫人等人,此时却是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斥责什么,好像是口径一致的默认了众人巴结探春的事实。弄的觉得此事有点太过于张扬,会不会惹一直对自己有所防范、不放心的王夫人恼恨,在出嫁前的这段日子给小鞋穿。因此虽说一下午的功夫就得了不少好处,可却没怎么敢细瞧,让丫头们堆在里屋,自己斜靠在塌上,双目傻呆呆的看着、盯着,觉得这些东西要是自己都能留下,那该多好。可一想到往日的规矩,按例这些好东西,王夫人都是要替自己收着,何时到过自己手中,由自己支配过?想到这里心中忐忑不安的,直到贾母派笑吟吟的琥珀,来叫自己过去吃饭这才缓过神来,赶忙让侍书给自己收拾。
探春一边让侍书给自己收拾的简单一点,一边和给说着恭喜的琥珀手里塞红包,然后不好意思抱歉道:“你看我这里准备不周失礼了,真是还的姐姐多担待等我一会,等梳妆收拾好了,一起回老祖宗那里。”
收了红包满脸喜色,又有心巴结的琥珀,见翠墨拿来一件普通的衣服,忙笑容满面的说道:“三姑娘客气了,今天是您的好日子,老夫人不过是想置办桌好席面庆祝庆祝,让我早点来通知您,就是想让您打扮的华贵一点,才好配的上现在的身份。”说完见探春吩咐丫头重挑好衣物来,随即欣喜加兴奋的禀告起来:“早上顺亲王府来人下聘礼的时候,三姑娘你是没看见,那一车车的东西,可是稀罕厚重,听库房的管事嬷嬷说,其中不少可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内造之物,一般人家可是连见都没见过,顺亲王府却拿来做姑娘的聘礼,可见一定是对姑娘看重的。”
抬头见侍书和翠墨,都在里间给探春挑首饰、衣物的,随即快走几步,凑到探春跟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府里那些老嬷嬷私下都说了,当初贵妃娘娘那时可是没现在三姑娘你的风光,不过是随随便便只带了一个丫头就进了宫,可是不能比。而且贵妃娘娘现在虽说是一宫之主,可是却没什么权利的,哪次不都是太太从府里往宫里送东西,赏下来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物品,不过是名声是好看、唬人罢了。可三姑娘你这回却是不一样,顺亲王府虽说比不上宫里富贵,可却是实实在在有用和财势雄大。听说王府的各位主子,王爷对待可是大方,就连娘家也是多有提携、照应的。大家都说看来府里,以后说不定都是要沾三姑娘的光才行呢!”说完见两丫头过来,马上退回到原来的地方,静悄悄的侍立着。
当探春由侍书打扮的光彩照人,由琥珀引着到了贾母房中,只见王夫人、李纨、宝玉、惜春和宁国府的尤氏婆媳等,都早已坐好正喜气洋洋的相互聊着天。
当探春给各人请安行礼时,尤氏随即笑着巴结道:“你现在可是王妃娘娘了,我们可是不敢再受礼了,不小心会折寿的。”
然后拉过探春在自己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会,从手上脱下一对和田羊脂玉的手镯,硬要给探春带上。探春见此忙推辞不受,没想到尤氏却假装生气道:“只不过是对玉镯子罢了,你就当做一件玩意收着就成,哪里这么见外。”说完给探春戴上,看了看探春白皙、玲珑的手腕戴着羊脂玉的镯子,交相呼应煞是好看。随即拿起举起,笑着对贾母和王夫人说道:“老祖宗、婶娘你们看,我的眼光不错吧。刚才三妹妹一进来,我就觉得她要是戴着这个镯子,肯定比我这半老徐娘的要相配,现在一看倒真是这个理。”
贾母和王夫人见状不禁笑起来,宝玉和惜春见此也凑了过来,细细瞧了一下。宝玉随即点了头接话道:“大嫂子说的不错,三妹妹戴着这个镯子显得手越发白皙了,真是好看。”
众人见贾宝玉这样郑重其事的,不由都莞尔。贾母也笑着呵斥道:“你个猴儿,知道什么,倒在这里说嘴起来,还不过来,没看见你三妹妹都羞红了脸吗?”然后又笑着不依道:“你个珍哥儿媳妇,就会取巧,三丫头的大好事,这么一副镯子就想打发了事,怎么能行。我可是在这等着,看你这个大嫂子要给什么好东西,要是不好,不等三丫头开口,我先就要不依。”
尤氏闻言不禁笑着指着身后的丫头,说道:“看老祖宗说的,三妹妹这么乖巧有福的,我这个大嫂子岂能不疼,缺了她的好东西,倒要您这祖母巴巴着来要,看来可真是祖孙连心,一家人。看她手里,那个盒子里才是我准备的礼物,我本来是要在这里给三妹妹的,现在您非要讨,我还就是不让看了。”然后吩咐丫头,把东西现在就送到东跨院迎春处。
尤氏这番作为,弄得众人不禁又笑闹了一阵,贾母本来就高兴,经此更是笑容满面的,房中场面一时喜气洋洋,融洽非凡。而王夫人虽然也笑着,不过仍是保持着一贯沉默寡言的样子。
一会开席,贾母高兴便免了王夫人、李纨的伺候,大家一起入席。然后让探春和宝玉坐在自己身边,期间不停地关照两人,而众人也是不断着恭维着贾母和王夫人,说着探春的优秀,全是贾母和王夫人教养的好,要不荣国府怎么能出了两个贵人。最后探春走时,不仅跟随的两个丫头手里让礼物占的满满的,而且贾母还让琥珀都替探春跑腿拿礼物,可是让探春得意,觉得今天是自己从小到大在荣国府,最受人瞩目、最受人重视的一天,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费劲心机,才能让众人注视、瞧见自己。
当日晚上探春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趴在床沿,看着桌子上拆开的府里各人,就算是王夫人也派人温和的上赶着给自己送来的各色礼物。里面不仅有各种衣料、首饰的,一件件都是自己从来只在宝玉房里见过的珍品。而且就连那百年的人参,都有好几支。银票和各色金银裸子合起来更是有大概几百两。算起来按府里的月例,就算是自己攒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攒够,可是现在却在一下午的功夫就都得到了,于是不禁又是得意又是失落的。
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忍辱和不受重视,在王夫人人那里小心翼翼的伏低做小,即得巧嘴哄着又的随时表着忠心,明明知道自己是赵姨娘生的,贾环是自己的亲弟弟,却还的时常甘愿和主动替人做筏子,数落贬低她,好让王夫人对自己放心,让自己的生活好过一些。之所以这样为难自己,连亲娘亲弟弟都不认,每天上赶着维护宝玉,替他写字做东西的,还不就是为了让王夫人开心,这样在自己以后的婚事上就能放自己一马,不至于破坏、阻碍老祖宗或是贾政给自己找的好人家,能这样自己就要烧高香拜佛了。至于说让她自己亲自出面给找好人家,倒是连想都没想过,嫡母哪里会看重庶子,这是谁都明白的事,自己从来就没奢望。之所以这样有把握、又积极的,是知道倚着自己荣国府的出身,父亲又有官职,再加上又是贵妃的妹妹,就算不是亲的,那也可算得上是显赫。所以找的人家一定不会是个差的,可越是这样就越要小心,要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惹得王夫人这个嫡母有了芥蒂,那她岂不是就会恼怒,到时说不定一句话,就可以毁了自己一生的前程。
可就是这明显易懂,谁都知道的道理,不知自己的亲娘赵姨娘和贾环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自己不是已经在平常拐弯抹角的帮着他们了吗?怎么还是要有事没事就牵连上自己,给自己找麻烦。难道不知道只有自己将来嫁的好,她们才算是有人撑腰,到时才可以在府里有点地位。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个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都不如。虽然明面上屋子里摆设、东西看着还行,让老爷来了觉得没受亏待,可其实却都是动不得的死物,紧要关头连一点好衣料都找不出来,更不要说手里的银子了,那就更是不凑手。而自己的亲兄弟和宝玉一比,可就是连身边的小厮都比不过的。可自己这个名义上太太养的姑娘,又能比他好到哪里,要不是自己会算计和看人脸色,讨了老祖宗的喜欢时常记得自己,说不定也是会落得同样的地步,连宝玉屋里的大丫头也是不能比的。
探春正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东西胡思乱想着。侍书进来,见东西都已经被探春拆了开来,随即走近担忧的说道:“姑娘,要不要奴婢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我看里面可是有好几件好东西,要是明天太太派人过来拿的时候,有人挑毛病可是要不好过了。”
探春闻言板脸色,冷笑道:“你放心,没见这回连她自己都派人送东西来了吗?现在我可已经是王府的庶妃,她那么精明还会再从我这里拿东西,让人抓了把柄不成。你看着吧,说不定明天她就会让我过去,亲自再给点好东西呢!”
见侍书神情犹豫,好像不仅仅是要进来收拾东西,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于是开口询问道:“去了老祖宗那里一会和丫头、嬷嬷们在一起,可是听见什么要紧事了?趁我现在也睡不着,不妨说来听听。”
侍书见探春发了话,虽说有点不好意思难开口,仍是鼓足勇气说道:“奴婢和她们凑在一起,听她们说因为小姐要入王府,那就得重新挑选陪嫁的大丫头,听她们的意思好像老夫人和太太,都有心安排自己人给姑娘,到时说不定会把奴婢们调到别处当差。奴婢听了觉得担心,奴婢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是因为从小伺候姑娘,实在是舍不得分开。”
探春闻言寻思了半天,想到怪不得晚饭前老祖宗房里的琥珀,会突然跟自己示好,透露府里的传言,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呀,看来这给自己当陪嫁丫头的事,可是争得厉害,在联想到下午府里众人上赶着给自己送礼,未尝没有这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