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四和申鹰两人如狗一样在街道上对咬起来,把干头惊得瞪直了眼,那张嘴也张得有点过大,真就像生产队饲养室里那头老黄牛的水门。
干枣家门口已经聚满了人,大家早就顾不上干枣骂人偷他拾的粪的事情,一个个把头伸得老长,眼睛瞪得圆大,远远地看着白四和申鹰两人边咬边如狗一般模样的表演。稍久一点,就有人发出了笑声,也有叹气声,还有一些人莫名其妙露出一副十分不解的眼光。当然了,像白二老爷子那样的人就看得明白一些,知道本性所为,没有什么奇怪惊讶的想法。
慢慢地街道里有了一些喊声,五花八门的喊声确实有点奇怪。只听见半截子的声音很大“狗日的,真就是狗日的,两怂都是狗,咬咬咬,狠了劲地咬,看看哪个狗日的能把假狗日的咬倒,大家认这怂是真狗才算数……”
“热闹很,真的热闹很。两人咋就跟狗一模一样,叫的声音,咬的样子,扑的那种姿势,简直跟狗一个德性。这可怪了,从来没有的事,看看,看看,两嘴上都咬出血咧,咋还带一些毛呢……”这时候干叫欢又开始叫起欢来,惹得村里男女老少的,包括那些本不常看热闹的,正如鸿雁那样的人,也都日急慌三地跑出来,露着不同的眼神看着这两人的样子,却没人上前劝咬。
两人咬了好大一阵子时间,也没见分出个你高他低的,突然从村南头也传来了狗连咬带叫的声音。纷纷扭头朝南看,并没个狗影子。只见鸿雁仍蹴在他家门前的酸枣树下,头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却一动不动的。人们更加奇怪,知道鸿雁家从来没养过狗,怎么也就有了狗叫。正当大家疑惑时,从南沟道里也传出了一阵狗叫声,白四家的大黄狗破天荒第一次主动最先有了叫声,“汪汪汪”只叫了三声,仅这三声影响得白三家的那条白狗也叫。一阵功夫,全村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夹杂了白四、申鹰的叫声,竟让人们分不清到底哪一声是人声,哪一声又是狗声。
天狼家窑背上的皂角树上传来了“喀喳”一声响,人们发现那天被雷击折了的那支有点烧焦的树杆硬生生地从树身上劈开掉了下来,满树的麻雀“轰”地一下飞离了树枝,像一团浓烟似地猛地升腾又呼地一下四散而去。
狗叫声并没有因为那枝树杈掉下来而停下,反而越叫声音越大,一时竟然连成了一片。夹杂着白四和申鹰的叫声,到处都是越叫越凶的狗叫声,越叫声越大,彻底分不清其中到处那个是狗叫声,哪一处又不是狗的叫声,弄得街道上的所有鸡,不管公的还是母的也叽叽喳喳乱飞乱跳乱叫起来。白三家的那条大灰猫日急慌三地爬上了门口的那棵大杨槐树顶,也“哇呜、哇呜”地一声声大叫起来。更加让人不解地是,干头家的那头猪竟然也起了骂声,高大的吭叽声十分宏亮,明显含有“吭……驴日……的”的骂话。
申村人着实有了些恐慌感,脑子里纷纷出现一种念头,申村一定有什么大祸即将临头。于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了满脸满脸的紧张与慌恐。
然而,白四和申鹰依然对咬着,越咬越凶,白四家的大黄狗出
来给他帮起忙来,不甘示弱照准申鹰沟了就是一口,申鹰顾不得这狗,只把白四当作靶子咬。但白三家的白狗可能觉得黄狗不能这样,只一个劲地朝黄狗“汪汪”着。这场面把鸿雁逼得没了办法,也大骂起来,本身骂声不大,大家都没听清他具体骂了些什么,这怂起身却拉开了他家的大门,然后站在大门口,对着申村的北面停了骂,却一味地也“汪汪”起来。不知是戏弄白四和申鹰,还是满村狗的叫声感染和影响了他,这怂人失却了平常的样子。
这里“汪汪”,那里也“汪汪”,黑八家的那条灰狗干脆站在干头家那个墙的拐角处,将头仰得高高地,嘴却朝着天一味地“汪汪”。
最安静的可能要算申村的猪,除了干头家的那头猪大骂了一气后也没了声音,一时其它猪没一个再放个屁似地,都瞪大了猪眼,一个个站在猪圈门前,将嘴高高地翅起,眼睛却直嘟嘟地斜着朝碾盘方向看。最为明显最为有意思的是,这些猪们却把一侧的耳朵紧紧地贴在猪圈栅栏上,惊恐中又露出了那种专注。它们这种样子,细心的人还是看出了申村猪们的心理,同时读懂了它们的样子,其实猪们正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申村,分析着申村,同时不断地在心底里判断着申村。至于它们到底又想了些什么,思考了那些东西,判断出了什么结果,却没人知道。但从一个个猪的样子中完全可以证实一种事实,申村确实要出事,而且要出大事。
突然,白四家的大黄狗不再咬,却发出了“汪汪”声。那家伙叫着叫着,竟然站了起来,将两前爪勾起在胸前,高高地仰起头,停了叫却发出了一阵阵嘶鸣——“嗯……”,明显是狼叫的声音。
白三家的白狗突然停了叫声,保持了原来那种样子,却将一对十分仇恨地眼光睁着黄狗看,似乎进行一种有力地展示似地。
村里其它狗却叫得更凶,特别是黑八家的灰狗,二不拉及地,边叫边用爪子在那个墙拐角上扑打起来。斜对门干叫欢家的那条并不太大的怂狗,竟然跳上了猪圈门口的那个小平台,也大叫着,边叫又跳上了猪圈墙,在墙头上来来回回地叫,影响得申村周边几个村庄里的狗也全叫了起来。
申村人最先瞪着白四和申鹰看,后来又瞪着鸿雁看,再后来你看我一眼,我用同样的眼光也看他一眼,这阵子又瞪着朝这几个狗看,心里更加发慌,个个出现了愣怔中的慌恐,也在慌恐中六神无主。
黑皮这时从南沟道上来,惹得申村人又齐刷刷地将眼光投向了他。平时的黑皮,这种时候是不会到村街道里来的,人们奇怪,目光便更加专注。只见他走到碾盘处站住,并不看街道上的东西,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处,头虽低着,却有点狠劲地扭了脖子朝向一边。那牙被这家伙咬得“咯咯吱吱”地一阵乱响,然后将那仍梗着的头来回摇动了几下,开始绕碾盘走了一圈又一圈。
申村人更愣得像一个个的磁锺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黑皮,包括那个半截子也把一对球眼睛瞪得圆大圆大地看。
黑皮绕碾盘走了好几圈子后这才停下,猛地跳上了碾盘中心,用一手握
住另一手腕使劲地左右摆动了几下后,这才骂道:“猪、狗、牛、羊,都不是人的东西,申村人是这些东西变的,操,就是这群东西变的。靠,人不是人,狗不是狗,只有猪才是真正的猪。操,你球能,靠,他日能,我操,我靠,球能咋不当球长呢,日能咋不去日天呢,日地呢。一个个涨的,一个个狂的,把自个当为精看,其实都不如猪,甚至连头猪都不如呢。扎球个势,摆球个谱,总把自个当申村的天看待,狗日的,不得好死……”
黑皮不断地骂,骂中又不断地保持那种样子将胳膊左右摆动,也没一个人猜得出那是什么意思。
黑皮骂地时间,白四和申鹰这才停了咬,黑皮不断地骂,把这两个怂完全弄成了傻逼,都含着两嘴毛,流着两嘴的血,却跟狗一样保持着爬的姿势,瞪眼看了黑皮好一阵子后,这才觉得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分别回了各自的家。
白四家的狗当黑皮开骂地时候,突然放下了前爪,立即恢复到了狗的本色,只是将头同样扭向了黑皮看。白三家的狗不知啥时候也恢复到了狗的样子,已经圈了身子卧在他家门口过道的地方。干叫欢家的狗不知啥时候变成了个沟子松,竟然躲在猪圈的那个墙角处,眼睛跟着做贼的一样,偷偷地翻眼朝外看。
黑八家的狗虽不叫了,但这怂狗却把两爪搭在墙的拐角处,嘴里却发出了一阵阵不太服气的“吭叽”声。村里的鸡也不乱叫了,猪也开始恢复到了喜欢哼哼的常态之中,天狼家窑背上的皂角树上不断飞回一只一只的麻巧。
鸿雁在黑皮起骂后,站起了身子,把脸朝碾盘方向努力地伸了伸,然后也“汪汪汪”地高喊了几声后,回到了他家门口,却又蹲在了那里。
黑皮仍然站在碾盘上,骂声逐渐小了一些,他满脸怒气,这时高高地昂起头,朝着村北方向,把眼瞪得圆大圆大。
一时,街道里相对安静了一些,人们也把自己最正常的一面逐渐表露出来。
黑八家的猪开始放了个很有力的屁,惹得其它猪也开始东一个屁西一个屁地全放了起来。
白三家的大灰猫从树上悄悄地下来,只是到了临离开树身的一瞬间,两爪朝前向下扑去,尾巴很美地划了一道弧线,十分优雅地落在了地上,然后分别弹了弹两爪和两蹄,有点小心奕奕地朝家里走去。到了白狗身边时,灰猫很自然地努力降了降自己的身躯,把自己变得小一点矮一些,步伐显然放慢了不少,很小心地绕开了白狗进了门。
白狗知道灰猫从身边经过,依然保持了自己的样子。但当灰猫经过之后,它还是抬起眼皮看了看灰猫一眼,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灰猫过了白狗的身边,也回头看了白狗一眼,发现那狗正看自己,便猛地回了头“日”地一下蹿回了家。
黑皮骂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蹴在家门口一直抽烟的天狼却发出了一阵阵低低地,却很沉重的声音。那声音里面隐藏了一种东西,这东西让人的心中产生了很怕很怕地感觉,因为那声音里明显带有那种似狼的叫声,很特色的“呜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