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眼正跑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知道那是哈怂申鹰的哭声。只是那声音并没多大,明显是种已经完全而彻底地嘶哑了的、再也不可能能大声发出的、却富含了种真情实意的哭声……
干头正要出门喂猪,看见申鹰向牛眼猛扑过去,牛眼那怂撒腿朝北跑去,申鹰象条疯狗一样紧追了几步后,突然停住,一屁股直接坐在了街道中心哭了起来。干头吓得赶紧退了回去,急忙关了门只露个半个脑瓜紧张瞪着申鹰看。
干头本身是个蔫软人,白四咬了儿子狍子的耳朵,虽然生气却没有办法。虽然知道白四是个啥怂人,打心里对这怂人讨厌,这种讨厌其实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害怕。心里没了主张,特别暮暮乱乱地,早上黑家人已经涌到了白四家门口,却没个人动手,结果倒是人家许家的半截子挖了白四大门一镢头,那镢头这时候还在门上。他当时还担心真砸开了门咋办,如果真把白四打了,只能解口气,如果那么多人真把那怂打出了问题,那到底咋办,还不是最后让他干头来擦屁股完事。害怕归害怕,想到了狍子的耳朵,他只能生气,却没个啥更好的办法解决,心里犹犹豫豫。正是干枣一头扎倒在地上,这才中止了一场黑、白两家的即将出现的打斗,稍稍让他有了种放心的感觉。谁知道申鹰咋就完全变成了个疯狗,见了人家牛眼去扑咬。心里慌张,觉得那心脏马上也将要从嘴里蹦出来。猪也不喂,把猪食桶赶紧放在门后,轻轻地关上了门,却露了从门缝里朝外看。
干头爬在门缝朝外看的时候,发现申鹰骂不出了声音,却开始有了动作,一遍又一遍地地打自己的耳光,哭声已完全听不见,那打耳光的声音却异常响亮,完全将哭声遮掩得一点也听不见。
“咣咣咣”,从白四家门口方向传来了一阵敲击声。正是从白四家方向传来,白四不敢出门,看见伸进门内的镢头尖,他满肚子气,半截子就是个二球,跟他球大的关系也没有,竟然动手挖他的门,气得正将挖进门里的镢头尖朝外砸打,试图将镢头从门上弄掉,于是不断发出了些“咣咣”声。
白四自咬掉了狍子的半块耳朵,这怂人的沟子比麻袋口还松。跑回家
后的他,关上了门不说,用三根木棍使劲地顶在了门上,却不放心一直爬在门缝里朝外看,越看越害怕,越看越觉得申村的天要变了。十分焦急的白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跟个狗一样在地上来来回回地爬着走或叫跑。或走或跑一阵子后,他还是要到门缝里朝外看一阵子,觉得没有了一切动静地时候,这才放心了心。悄悄地回到了窗里爬上了炕时,却被老婆只是一脚,狠狠地把这怂从炕上踹了下去。然而,这怂人并没作声,真就如狗一般爬着缩到了窑洞最里处的那堆柴草里。这两天来的日子相当难受,虽然怕是主要的,也没出工上班,却体会出了生不如死的那种感觉。老婆不理会他,儿子不理会他,就是饭也没人给他吃,整整饿了两天。饿了肚子不说,连儿子也骂他怎么跟个狗一样,再咋样也不能把人家狍子的耳朵咬掉,那有这样狠的人。白四的老婆气得胸口痛(后来没多长时候,这老婆便一命呜乎。其实,按现在的说法,那是乳腺癌晚期。经过白四咬掉狍子耳朵后,这婆娘生了气,加速了癌变过程),而且痛得在炕上直打滚,满脸满脸的汗珠直流,急得儿子出门要去找双娃,结果被白四堵在了门里,就是不让出去。这白四也怪,申村人没人喜欢他,结果弄得他老婆也不喜欢他,就是他那个十几岁大的儿子也竟然骂他,骂他像狗,骂他咋就那么残忍地咬掉了人家的耳朵。白四却没有反省自己,既然大家骂他是狗,那么他就是条狗,他必须按照狗的思维和狗的方式去生活。于是,在家里实在闲得无聊,他便想着狗,开始模仿狗的样子,学着狗的姿势,按照狗的思维,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狗咬人时的动作,慢慢地在行为上也有自觉,确实就像个狗一样,“吭吭叽叽”地,只是没有发出狗一般的叫声。
当申鹰也像狗一样的时候,白四不知道是哪种思维得出的结果,他认为人就是狗变成的。特别当人饿得发慌时,无论从吃饭时的动作,还是从吃饭时的心时,一切的一切都与狗没有什么两样。当别人有吃有穿而自己没有时,狗的心里便特别明显,于是便去咬去抢。狗为啥不嫌家贫,正是狗能咬能抢,只要能吃饱肚子,才不管东不管西的。如果狗生在富贵之家,那能叫狗吗,慢慢地便会失去了狗的本质属性,被人庞被人养
,哪还有功夫去咬去抢。也可能正是因为有人宠爱,便成为那人家的一员,成了这人家的儿子或孙子,却也明白他绝对变不了人家的爷爷辈。是狗,就是要保持穷的基础,这样便保持住了狗的秉性。是狗,不正是靠狠靠咬才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如果是狗而没有狗的秉性,那狗从真正意义上讲并不能叫狗。申村里比他白四生活好的人多的是,黑八就比他的日子过得好,许三也比他过得好,还有他哥白三的日子就是比他过得好,还有很多人都比他过得好。也有比他过得不好的人,那是申鹰,还有那个鸿雁,也有许豹那货。可是,黑八他从来不敢咬,偏偏他喜欢咬他哥白三,咬得他屁都不敢放。还有,申鹰他不是不敢咬,在他的眼里申鹰就不值得他去咬,咬了他得不到任何好处。还有鸿雁,他更不敢咬,因为鸿雁有鸿雁的办法,更有对付狗的技巧,所以他不敢咬。想到这些,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狗,为啥见了黑八不敢咬,为啥见了鸿雁也不敢咬,狗一般情况下都喜欢咬那些衣服破烂的穷人,可他就是敢咬他哥白三。想到这里,白四对他这条狗又产生了质疑,觉得他还是条不怎么称职的狗。
当申村的街道里暂时安静下来的时候,白四又想到了半截子留在自家门上的那把镢头,既然留在他的门上,那就是他的东西了。总不能让那把镢头一直留在门上,必须把它拿下来才对。看到半截子那镢头尖大部分已经伸进了门里,加上自己又不敢开门出去,所以只能在门内朝外砸。但砸的时候还是发出了一声一声的响,还是有所担心,因此这声音响几下便停一阵,白四通过门缝朝外看一阵,觉得可以敲了再敲几下,终于使镢门有了松懈,这才慢慢地开了门,从门上拿下了镢头,像个真狗一般拖住镢把迅速拉回家里。
白四正把镢头往家里拿的时候,这才听见了申鹰打耳光的声音,扭头猛看时,才看见了那申鹰的样子,这申鹰同时也看见了他。只见白四突然间十分慌乱地丢掉手中的镢头,立即像狗一样扑倒在地,不断发出了“汪汪汪”地叫声。
原来,白四看见申鹰的时候,申鹰猛然间像狗一样朝白四扑了过来,白四立马做出了反响,也才像狗一样,学着申鹰的样子对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