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恒没有想到,陈子龙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还会跑掉。他不进去相救,情有可原,但起码不该就此跑掉吧,哪怕等大火过后,去给她收个尸骨呢。
她并未期盼自己的尸骨一定会被陈子龙埋葬,可不管怎么讲,二人毕竟相识一场,陈子龙不应该自顾走掉。
谁能想到世态如此炎凉,岳如恒刚刚脱离火的危险,就被现实的冰冷浇了个凉凉。
但她转念之间,便即释怀了,陈子龙完全弃她于不顾,跑掉也属正常嘛,谁愿意在这里等一个死人的消息呢!谁又非得给谁收葬尸骨呢!
万事自然有万事发生的道理,岳如恒想着,人只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但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大家不过循着自己的道理生活罢了。
岳如恒不再思考陈子龙的事情,她看看李克定,她的救命恩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面对李克定,一个救下她性命的人,岳如恒没有感激涕零,甚至也没有生出多少感激之情。她认为李克定如果没有高超的武功,也不会前去救她。
所谓艺高人胆大嘛,如果没有那个本事,谁会轻易冒险?她认为,要是清涟有李克定的本事,早进去救她了。
一切都是实力的显现,谈不上是好是坏,更谈不上谁对谁有多好。
这一会儿的功夫,岳如恒思考颇多,众人还以为她大难不死,有些惊悸,一时没回过神来,所以才有些痴痴发呆!
刚才岳如恒和清涟提起了陈子龙,李克定一想,陈子龙出现在这里,准没好事儿,忙问清涟:“陈子龙来过吗?”
“当然来过,他是陪我们小姐一起来的。”清涟回答道,“陈子龙这个人,可是精明的紧哩,一见到便宜,就象苍蝇,赶都赶不走;可是,一遇到危险,马上就现出了原形,比耗子跑得还快,转眼便溜之大吉了。”
清涟不满陈子龙,所以话语尖锐,梅子和李克定都听明白了,正如张贵儿所言,陈子龙在打岳如恒的主意。
看着岳家成为火海,梅子万万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她本想收回梅家老宅,再让岳擒虎破产,岳擒豹下台。如今形势急转,梅子看着岳如恒,不由在想,岳家落败后,陆宁是陆家的大小姐,自有娘家可回;岳如海毕竟是男人,无论去哪里,也就那样儿;唯独岳如恒不同,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以后若失去家族的庇护,再断了财源,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不忍岳如恒一无所依,问她道:“如恒小姐,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岳如恒向来是个遇事没主意的人,一时之间,更不知如何是好了,便回答说:“梅子少爷,以后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细想。”
别看清涟只是个丫鬟,却很有些见解。因她自幼陪伴岳如恒,遇事也有主见,所以岳擒虎才特意挑选她给女儿贴身使用。
听她对岳如恒说道:“小姐,您必须早做打算,要不然,一旦将来生活不济,您一个弱女子,还不得任人欺骗,任人欺负嘛。”
清涟的话语之中,隐含着对陈子龙行事的讥讽,但更多的,是在给岳如恒诠释现实世界的残酷,没有一个能依靠的人,岳如恒以后将寸步难行。
“你就少说一句吧。”岳如恒制止清涟。
因为岳如恒不想抱怨,她早已经习惯了接受。十八年来,她几乎没有抱怨过,现下就更不想抱怨了。何况,她还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安排,这个时候抱怨,又有什么用呢?无非给自己增添烦恼,让别人生起厌烦。
“小姐,您别嫌我多嘴,不论如何,咱们还是多个心眼为好。”清涟并没依着小姐,她不依不饶,是怕岳如恒被骗。
尽管这一次陈子龙在岳如恒的身上,没有得着实际的便宜,可也只差了一线。倘若岳家这场大火,再晚来几日,中间会发生什么,真不好讲。清涟想想就觉得后怕,她怕小姐一着不慎,铸成千古恨事。
岳如恒得清涟陪伴,已经十年有余,主仆二人一起长大,她当然明白清涟的心情。可是要她找一个能依靠的人,还真不知去哪里寻找?她的交际圈子太过有限,便干脆沉默不语。
“哎!”梅子叹息一声,岳如恒主仆的话外之音,梅子听得清清楚楚,她循着心中的慈悲,对岳如恒说道,“岳小姐,我梅家祖宅,被你们岳家住了多年,现在我把祖宅买了回来。如果岳小姐不嫌弃的话,就搬过去吧,一切供应,都由我来承担。”
梅子说买回了祖宅,话讲的比较委婉,岳如恒知道梅子是给她留着颜面。但见梅子生得极其俊秀,岳如恒暗道,上天真是奇怪,如何会生出这样一个美男子来,比我还要美上一分。她曾经听古洛诚讲过,铃木梅子虽然生的好看,但为人十分好色,估计还不如陈子龙,我可不能被梅子骗了。
岳如恒有过和陈子龙的一段短暂经历,吃一堑长一智嘛。她第一次接触异性,便遇到了骗子,难免让岳如恒开始怀疑一切,对谁都不再放心。所以她面对梅子的邀请,不敢接受,婉拒道:“谢谢梅子少爷,我现下在外面居住,觉得还好,至于以后的生活,过些时日,看情形再说吧。”
岳如恒能这样讲,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希望二叔能在天津有所挽回,不至于连一家人的吃用都供应不上。
李克定不忍见岳如恒失去着落,那样的境遇,对岳如恒这种美貌女子来讲,便是活生生的人间惨剧。如果她能暂居在梅子那里,得梅子照顾,也是很好的选择。正想再劝岳如恒一句,听有人叫道:“如恒,原来你在这里!”
回头看时,一人身形瘦弱,猥琐而来,不是岳如海是谁。
岳如恒见到他,忙问道:“三哥,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你怎么在这儿?”岳如海又问如恒。
岳如恒回道:“我在家中,听到有人奔向这边,怕是要寻二叔的麻烦,所以就跟了来,不想正遇到这场大火。”
“算了,不管啦,反正二叔早逃出去了,你没事儿就好。”岳如海望着岳家老宅,将很快被烧得精光,又颓丧地说,“只是,这以后可住到哪儿去呢?”
岳如恒只好劝他,“三哥,你别懊丧,今天先到我那儿去吧,以后的事情,咱们明天再说。”
“只能这样了,说不定二叔也去了你那儿,咱们快回去吧。”岳如海记得李克定和梅子,知道他们和岳家不是一路,因为他们伤过元星子、元宿子,所以便对他们装作视而不见。
岳如恒遂向李克定和梅子告辞,带着清涟随岳如海而去。
李克定多少替岳如恒有些担心,她有这么个三哥,不学无术,估计以后还得靠岳如恒来养活,而岳如恒一个年轻姑娘,还能怎么办?
一路往梅家而来,李克定有些沉默。
梅子瞧出了李克定的心思,问道:“你在替岳如恒担心吗?”
“嗯,有一点。”李克定没有多想,如实回道。
“那你娶她当媳妇儿吧。”梅子心中有些不悦。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李克定不想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婚姻是人生头等大事,岂能儿戏。”
“谁跟你儿戏了,不想听你讲婚姻。”梅子止住了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又问:“你告诉我,刚才你抱着岳如恒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反正岳如恒的身子很柔软。”李克定虽然觉察到了梅子的异常,但他对岳如恒没有任何想法,所以还在如实回答。
不料话音刚落,便觉腰间一痛,是梅子狠狠掐了他一下。
“啊!”李克定惊叫一声,又奇怪的问道,“怎么了?我讲的可都是事实,又没撒谎。”
“你还说。”梅子又掐他一下,“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许再抱岳如恒。”
“今天情况特殊嘛。”李克定看梅子好像吃醋了,暗笑不止,便问道,“梅子,你告诉我,你不会喜欢岳如恒吧?”
梅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面露不悦,是很不悦,她板起面孔说道:“反正,我谁都不会娶。”
“瞧你,又生气了。”李克定贱兮兮的陪着笑,哄劝着梅子,“好啦,我听你的还不行嘛,我保证,以后绝不靠近岳如恒,更别说抱她了。”
“那陆宛呢?你靠不靠近她?”梅子努着小嘴儿追问。
李克定忙解释道:“梅子,陆宛和岳如恒不一样,我和陆宛定过亲,你总不能让我远离她吧。”
“不许再提陆宛,我也不想听到她。”梅子说完,低头在克定肩头咬了一口,“你记住了,以后要是再敢跟我提陆宛,我还使劲儿咬你。”
李克定心里暗笑,明明是你先提到陆宛,却又来责怪我,但他为让梅子开心,便乖乖地说:“我以后不提,绝对不提。”
梅子已经在后悔,刚才不该那么大力气咬他,遂问道:“我咬得疼不?”
“不疼。”李克定刚被咬的时候,的确觉得很疼,但梅子牙齿一松开,也就不觉疼了。
“看你那副贱样儿,以后还得使劲儿咬你。”梅子露出了笑容,是甜甜的笑容。
“行吧,我任你宰割,你想把我怎样就怎样。”李克定已知梅子释怀,跟着她高兴。
“我想怎样就。。。”梅子的话还未讲完,忽然听到有人在唱曲,歌声嘹亮,打断了二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