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着日子除夕夜总算来了,各家各户忙着把家里收拾干净,贴上对联和剪纸,换上红灯笼。京城主道装点得当,年味浓郁,小孩童更撒欢的跑。
苏将军府的下人换上新衣,动作快且麻利把将军府各处收拾干净,挂上红绸和灯笼,一派热闹。
松香手把手教苏相思剪窗花,学了大半天过去了还没剪出个形。
李琴瑟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丫鬟摆弄发饰,涂上水粉让人误以为容颜不老。苏勉从军,浑身刚毅杀伐,而李琴瑟虽然爽朗,但是在外则刚,在里则柔。经常把苏勉撩拨的心痒痒,夫妻十几载恩爱不减,让旁人眼红。
苏相思进到里屋给李琴瑟行了全礼:“给母亲请安,除夕快乐万事皆顺意。”
李琴瑟宠溺点点,女儿处处得体,浑然大方不比其他千金大小姐差。女儿故意而为,不然其他那两位完全不够看。
“瑾儿和你父亲去给老太太请安了,这会应该在老将军书房,我们可不能去迟了。”
“外头飘着小雪,盼妈妈仔细些别让母亲冻着。”
盼妈妈笑着应下,自从三夫人回来,三小姐是天天都要来一趟一起吃晚饭,比小时候还要粘人。
“我身子骨比你的好多了,去外祖家回来没连天就染风寒,若没好全就别去请安了。”李琴瑟伸出手不客气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苏相思不乐意吸吸鼻子:“今儿可是除夕。”
她不去给老太太请安,又要给母亲留下多少话柄。本就是大房和二房的眼中钉,重要的日子里马虎不得。
李琴瑟不放心,检查女儿穿得确实足够暖和才一起出门。
拐过九曲长廊面对面和赵氏母女碰上,身后跟着两个小心翼翼有些胆怯的少女,是大房的庶女。
相互欠身行礼。赵氏带着人先一步进益安院,李琴瑟笑笑不在意,带着苏相思跟在后面。
一行人绕过金枝缠绣百花争艳屏风,二房的嫡庶已经到齐,苏依玲出了名的孝心,这种场合比往日来请安更早,还亲自伺候老太太洗漱,用早饭。
“给母亲请安。”
“给祖母请安。”
“都坐下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穿着新衣衬得肤色红润。对着大堂一大片人和颜悦色。
“今早发现院子里的梅花长了新花苞,特意剪几枝给祖母养几天就开花,就当辞旧迎新了,”苏晴说着把花枝递给丫鬟放好,在苏老太太最近的位置坐下。
苏老夫人更乐了,命覃妈妈那压岁钱给发下去,众人领了赏钱齐齐起身行礼谢过。
“新年已到,会有贵人登府拜年,你们的一言一行都是将军府的脸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可明白?若犯了事,别怪我请家规。”略带威严的告诫,让几个庶女浑身一颤。往年可没有那么大阵仗。
“谨听母亲教诲。”
“谨听祖母教诲。”
大堂坐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苏相思向来都是自然醒,着了风寒未好,又起早。耳边的谈笑声进到她耳里只觉得“嗡嗡”响。
捏着手绢捂住嘴,悄悄打了大哈欠。
就在苏相思眼皮快粘在一起时候,苏老夫人大发慈悲放人回各院。
苏老夫人留下赵氏商量家宴和年后的拜年事宜,二夫人宋氏眼热也只能忍着,苏晴都能在一旁协助,而她的女儿什么也没捞着。
回到听竹院苏相思换了身狐毛压边的夹袄,坐在外间正首位,厅里站着二十位下人。
“你们都是听竹院的老人,勤勤恳恳忠心护主我都看在眼里。今除夕,有门户的回去和家人吃团圆饭守岁,去和盼妈妈登记拿牌,明早按时回府即可。没门户的留在听竹院也不会冷落了你们。”
苏相思嘴角噙着笑,下人平日只要不犯错伺候得当,她就不会过分苛责。
且院里的人一大半都是李琴瑟嫁过来时从兵部尚书府带过来的,她向来都是用人不疑,赏罚分明。
松香和柳絮举着托盘,碎银子用红纸包住,挨个分发下去。
底下的人听了感激又意外,接过红包,谢了又谢主子才退下。他们的卖身契都在将军府,在前厅干活的下人在除夕新年是最忙的时候,不能回家一聚。
苏相思从床头柜子里拿出另外两个红包递给松香和柳絮。两人不推迟,说了些吉祥话接下红包。
忙完这些柳絮从书架上拿出封信递给苏相思:“南枝今早就送来,想必是急事。”
苏相思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反复看了几遍,摸着下巴静默了会,提笔在空白纸上写下两行字,放进竹筒里收好。
是苏相思的师傅季温写来的信,上一次收信到现在已经隔了两个月,信中简单说明找药材的过程和情况,现已经回到季家,让苏相思放心,并约了元宵节和慕锦尘见一面。
季温十九岁时在普罗寺的后山采药。
在一个小坡下发现扭伤的苏相思,坐在地上不敢乱动,衣裙已经划伤有好几道口子,脸上还沾着黄泥。那时候苏相思才十岁,眼睛已经通红了强忍不哭出声,还警惕看着他。
扭到的关节已经红肿和成年人拳头般大小,强装镇静人小鬼大的样子让季温轻笑出声。
“你伤得很严重,我可以帮你看看。”季温在她面前蹲下身,不顾她的挣扎轻柔握住苏相思的小脚。
“嘶——”苏相思没忍住疼出声,小手指往旁边一伸“那边有几颗黄草,可以帮我采回来吗?”
“疼就哭出来,不丢人。”声音稚嫩清脆而且夹着颤抖的哭腔,季温又笑出声“我带有白药,和黄草混一起效果会很好。”
“混进因草根能止疼。”
季温略微吃惊抬起头,看着这个小人:“你懂医?”
苏相思不语,默默点头。
“那你认我做师傅吧,保准你横着走。”季温扬起自认为无害的大笑容。
苏相思低着头不语。
敷上药,把衣角扯成碎布条,包扎好,还没听见回答声。
合着是怀疑他了,从怀里掏出上乘玉佩上面刻着“季”字。
“我是季家嫡子。”
苏相思终于正眼看他,心里有了决定:“我是苏勉的女儿,苏相思。”
嘿!苏勉是个老狐狸,没想到女儿也是个机灵鬼。
苏相思小睡了一个时辰就被柳絮轻轻摇醒,要准备去今晚的年夜饭,苏相思不肯起,在被窝里哼哼唧唧翻了好几个身才情绪不满的起身。早起去请安,中午回来又处理院里的杂事,才睡了一个时辰哪能够。
“好小姐,平日里怎么赖都好,这年夜饭可迟不得。”柳絮扶住又想倒下睡觉的苏相思,重新梳理好头发,插上镶着红宝石的金钗。
给换上月白夹绒的宽袖,套上压着兔毛的绒边夹袄,下身是月白银色流水纹的八幅裙。松香上下打量觉得妥当了让小姐拿好手炉,披上鹅黄披风往蓬堂走去。
苏相思有些焦躁,和府里的人都要戴着面具说话,演戏也累。
蓬堂在将军府占地比任何一个院子都大,有大喜事和家宴全是在蓬堂摆宴。苏相思加快了脚步赶到时,还是最后一个到。
苏老太太和苏老将军坐在正首,家人齐聚吃团圆饭是盼了许久的事情,二老眼角的皱纹笑得加深。
离开席还早,其他人和各自聊得上话的兄弟姐妹凑在一同聊家常。
规规矩矩行完礼说了几句吉祥话,苏老将军冲她招手。拉着她坐到离他最近的位置坐下,给了个红包,苏相思垫着分量还不小。
苏茗渊和苏茗润这些天也常围着苏老将军讨论功课,苏老将军也乐意和晚辈共讨策论,苏相思挂着笑静静坐在一旁听几个兄弟姐妹之间打趣。不是她喜静,而是不想插话。
苏将军府的勋爵位置还没定下,嫡长孙苏茗瑾生在三房,领兵打仗排兵布阵天资卓越,大房掌管着整个府邸的财源。二房的儿子更有可能入宫为官。这一对比,也没偏爱谁,也没冷落谁。苏老将军的心思让人难以琢磨了。
管家通传可以到偏厅开宴了,分了男女两桌,纷纷入座斟满酒。
“在外两年甚是想家,来年,望将军府平顺,也希望你们这些孩子有个锦绣前程。敬大家一杯!”苏老将军举着酒杯慷慨言辞一番,头一仰,把酒喝尽。
其他人附和着,和身边的人碰杯。
家宴无太多规矩,只要不失规矩,苏老太太就不会多言。
苏依玲一直都是坐在苏老太太身边帮忙布菜,对苏老太太的喜好是最清楚。
“按规矩明日的宫宴是轮到老大媳妇去,老爷子点了相思去,还剩两个位置,你和老二媳妇商量着定吧。”
两位夫人应下话,进宫露个脸面是个难得的机会。赵氏私心想带一对儿女去,儿子的才学她还是有自信,入了圣上的眼,官途无量。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古怪,苏相思不理会慢慢嚼嘴里的菜肴,无感听着桌上这些人相互奉承,菜品是不错赵氏是花了心思,可惜同桌吃饭的人不合胃口。
苏依玲适时开口:“明儿初一,宗堂得有人祈福烧香。祖母去了宫宴回来又要去宗堂里祭拜身体会疲惫,孙女已经抄好经书,明天就留府里替祖母诵经祈福了。”
苏相思挑眉,这么大方?
宋氏赶拉住她胳膊,想让她住口,这么难得的机会。苏依玲反倒是安慰起宋氏不要在意。
苏老太太心疼不已,有这样会顾全大局的孙女是她的福气,一顿饭把心思全放在她身上。
男桌无非也是拼酒,举杯交错。
又空了一坛酒,苏将军也被灌醉摇摇晃晃要倒下。苏老夫人心系苏老将军,吩咐众人各自回院子里守岁,遣散了家宴。
大家自然欣喜,回自己屋子里都是至亲之人,才能放开了手脚。
苏勉父子也喝了不少,但不至于脑子不清,李琴瑟和苏相思帮忙搀扶回听竹院,苏茗瑾看着不壮,没想到浑身都是结实肌肉,回到听竹院苏相思已经累出一身汗。
扶好两人坐下,刚想吩咐下人准备醒酒汤,才发现两人眼眸明亮清晰,哪有半分喝醉眼神迷离的样子。
苏相思心底明了,气笑,不客气捶了几下苏茗瑾几拳。
“盼妈妈,去吩咐厨房把饭菜热了,在端点糕点上来。”苏相思在蓬堂也只是粗略吃了几口,好在能回自家院子里敞开了吃。
往年除夕苏相思在家宴上守岁回来就早早睡了,而今年不同,至今都在身边,一时高兴,苏相思就没控制住酒量。
脸蛋被酒气熏的通红,眼神飘忽,好不容易撑到岁时一过,给父母和哥哥拜了个早年,才摇摇晃晃回自己屋子里。
进屋边走把斗篷解开,随手往地上一扔,迷迷糊糊往里屋走。两脚在空气里踢踢几下把鞋子蹬掉,胡乱几下把夹袄的盘扣解开,倒在床上睡着。
松香端来热水要给小姐洗把脸,看到屋里凌乱的衣衫鞋子,无奈摇头叹息出声。
把睡得歪歪斜斜的苏相思扶正躺好,卸下发钗首饰,解开衣裙,把手和脸认真擦拭一遍。扯过一旁的被子要给苏相思盖上。
只听到苏相思嘟囔:“把信送到慕锦尘手里了吗?”
“已经送到慕世子手里了,小姐先起来喝碗醒酒汤。”松香等了一会没听见小姐回应,果真睡着了。京城里烟花满天,鞭炮齐鸣也吵不醒。
松香和柳絮对视一眼,笑得奸诈。
慕锦尘守岁完回到自己院子里得知苏相思派人送来信,心情愉悦拆开竹筒,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脑子里那张清秀可人的小脸越发清晰。
“你现在就去给她回话,就说我知道。”
余一领命出去,一路上反复确认,主子确实只让回话“知道了”。心里悲痛,沦为主子的传话筒。
慕锦尘立在一副书画前,背对着手快有半个时辰了。青之想劝世子早些休息,可主子这样子似乎在等什么不敢打扰。
余一是运足了轻功回来,抱拳鞠躬:“主子,话带到了,没见着三小姐。贴身丫鬟说三小姐贪杯,醉倒睡着了。”磨蹭了一会,接着道:“睡前还说梦话叫了世子的名字。”
慕锦尘听了嘴角翘起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住,最后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了,这丫头酒量不行却贪杯的很。
青之和余一对视一眼。
“主子这是怎么了?”
“我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