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还未等高宗的旨意下来，云钰突然派人前来提出休战议和的请求，众人皆不解，分明先前一战西戎虽然兵力不足南秦的一半但却也死咬着巫州不放，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怎么如今却主动提出议和了？

唯有秦昭衡心下了然，自从知道自己需要尽快结束战事返京解毒之后，他便已经着手开始谋划。

如今终于赶在高宗下旨之前有了消息。

若让西戎主动撤兵，其实很简单，内乱不除，云钰还如何高枕无忧地在外亲征？

接到消息之后秦昭衡命人立刻传讯回京中。

高宗得知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的。先前的江淮之灾对南秦的影响虽然没有达到云钰预期的程度，但确实也给南秦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再加上高宗自觉已不复春秋鼎盛，自然不愿战火一直不熄，先前迟迟不下决定也只是拉不下面子而已，觉得主动议和的一方势必会落了下乘。

而如今西戎主动提起，他自然再无后顾之忧。

而这一切，尽数在秦昭衡的预测之中。不得不说，他对于人心的把控，当真是可怕到了极点。

＊

负责议和的人已经到了，秦昭衡受命带领大军启程回京，临走时为防议和不成再次生乱，秦昭衡请示高宗命徐陵带三万人驻守此地，直至议和结束，西戎撤兵再行返京。

六月既望，距离他们出征之时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的时间。

虽说四个月和大多数战争所用的时间比起来已经算是很短，但对于姚婧澜来说却是极长的了，她如今迫切盼着能够赶快返京，只因为从秦昭衡中毒至今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里，她研究出的方子的效用越来越差，从半月前开始，秦昭衡再次出现了毒发的迹象，甚至中间还吐了一次血。若是再不能及时赶回京城，后果将不堪设想！

马车里，秦昭衡脸色苍白地靠在车厢上。因为需要给秦昭衡治伤的缘故，姚婧澜他们一行人提前先于大军动身返京。好在老头所在的地方在京郊，并不需要进城，否则他们这样隐瞒踪迹偷偷回京肯定是行不通的。

而正因为这一点，关于他们所做的这些，东都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看着秦昭衡眉心深蹙的样子，姚婧澜美目中满是担忧，“再坚持几日，走得快的话还有五日我们就能回京城了”。

秦昭衡勉强勾了勾唇，“别担心，我没事。”

说着，他稍稍挪动身子，靠上了姚婧澜的肩头，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身体内的气血翻江倒海一般的动荡，仅是这么细微的动作，就让他五脏六腑都剧烈地抽痛起来。

姚婧澜眼中有些盈盈地光点，一手穿过他肩头，轻抚上他的脸，“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痛了。”

又接连赶了两日的路，姚婧澜坚决拒绝他们继续这么不分黑白昼夜地走下去。秦昭衡现在的身体极为虚弱，事实上他连坐马车都根本接受不了。

每次停下稍作歇息，她都能发现他额角细密的汗珠，显然马车每颠簸一下他就会觉得疼痛，可却一直咬牙忍着。

再这么下去，还没毒发他便已经疼死了！

在姚婧澜的坚持下，他们决定找间客栈住一晚，让秦昭衡能够稍微缓一缓。

然而，客栈门前，姚婧澜刚将他扶下马车，他突然踉跄了一下，一口鲜血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满地殷红。

他的身体随之软了下去……

“秦昭衡！”姚婧澜目眦欲裂，在他倒下之前接住了他，但他身体对比姚婧澜而言实在有些沉重。

“唔”，一声闷响，她整个人垫在了他下面。

“澜儿，你没事吧？”姚云翊连忙上前察看她的状况。

姚婧澜一双眼红红的像兔子，她看向姚云翊摆了摆手，尾音带着一丝哭腔地道：“我没事，他怎么样了？”

姚云翊将秦昭衡从地上扶起，看到他的面容时顿时脸色大变，“澜儿，不好，他脸色已经开始发紫了。”

姚婧澜连忙爬起来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然而仅一眼，她便声音急切、神色凝重地道：“走，他不能再等了，赶快回京。”

生生将三日的路程压缩到两日，第三日天还未亮，璇玑观的大门便被人扣响。

“你们是谁？”开门的小尼话刚问出口，一道冰冷的的触感便贴上了她的脖颈交。

“让开，让我们进去！”

姚云翊带人持剑开路，燕青将秦昭衡背在身上跟着姚婧澜，一行人直奔后山。

断崖前，姚婧澜顿住了步子，身后的人一看面色都有些奇怪。

“二姑娘，这里可是悬崖啊。”燕青忍不住出声提醒，难道主子的毒真的无法可解了，姚姑娘决心为主子殉情不成？

姚婧澜却没理会他怎么想，只是淡漠道：“我知道。”

而后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她向崖边走去。

姚云翊神色一凛，“澜儿，你别激动，秦昭衡还没死呢，你别放弃啊！再说就算他真的死了，你也万万不可想不开啊，你忘了，爹娘还等着你回去呢！”

姚婧澜却恍若未闻，身后的姚云翊等人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一点一点地向前走，随时准备救人。

直到走到崖边，姚婧澜突然停下，看着深不见底的山堑，众人猝不及防地听见她一声大喊，“老头，你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就死人了……”

悠长的声音扩散在整个山间，形成一道道回音。

她的话听上去还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然而身后的人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都能看见她两手紧握成拳，紧紧地贴在身侧，很明显是紧张到了极点的表现。

良久，她都没有得到应答，整个山间一片寂静，连树叶的婆娑声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

姚婧澜的心头渐渐涌上绝望，眼神破碎而空洞。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人回答她？难道老头不在么？她知道他的脾气的，倘若他在，就凭她方才的话和笃定的口气，老头也会现身出来看看。

可是现在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说明……

不，不会的，他也许只是没听到，她再喊一喊，说不定他就出来了……

想到这儿，她强忍着哽咽，再次扬声喊，“你到底出不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然而她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出现在她身侧，那人猛地一拍她的肩膀，不耐烦地道：“啧，小丫头，别喊了，人在这儿呢！”

姚婧澜下意识地转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瞬间转悲为喜。

“你果然在这儿！”

老头嫌弃地看她一眼，“咦～你瞧瞧你这眼泪鼻涕的，难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