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皇贵妃跪着的丽清与锦问亦是摆出了一副极尽谦恭哀戚的模样，听闻皇贵妃此言，亦是垂泪不止。丽清更是于一旁哀嚎着：“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那阿胶枣子，虽是咱们皇贵妃娘娘赏赐的，可咱们皇贵妃娘娘，那是好心啊！是为了体谅潘婕妤侍奉陛下的辛苦啊！陛下，至于那出事了，咱们……咱们娘娘也不知的啊！”

皇帝一腔憋闷怒火正无处发泄，听及丽清所言，当即伸出了脚向她踹去，喝到：“贱婢也敢胡乱置喙么？是非如何，难道要你个贱婢来说么？”

丽清吃痛，但仍是不死心，停顿了几刻，便复又重新爬起，叩头不止，“陛下，我们家娘娘，当真并无害人之心啊！陛下，请您明鉴啊！”

锦问亦是反应了来，忙地抹了眼角的泪，向皇帝大声道：“是啊！陛下，您也知道的，宫中娘娘小主们往来极多的，时常也总送些吃食的。娘娘她有时吃不大完的，便也会分出一些转赠给其余的娘娘小主们的。”她仔细回想着，忽地道：“陛下，若说是别的小主送与的，也并非无可能啊！”

皇帝眉眼微微一挑，怒气便于无形之中掩去了大半，语气却仍是威严不容挑战，“你倒是惯会找理由。”

丽清伏在地上想了半晌，便抬起头激烈叫道：“陛下，陛下，奴婢好像想起，那阿胶枣子。好似……是沈婕妤娘娘前些日子献于娘娘的啊！”

山雨欲来呵！

不过一句话语的光景，便是极大的反转漩涡。带来的，则是更大的风雨。

按着皇贵妃所言，安喜宫中的阿胶枣子乃是沈婕妤所赠送给皇贵妃的，那么这件事情的背后意义，则又改变了几分。

经了几日的反转，从宫正司里传出的说法便是：沈婕妤送给皇贵妃吃食，是有着暗害皇贵妃之意。墨萱与邶如乃是无辜受累。

彼时皇后正于仁寿宫中陪伴太后周佩。听闻宫正司的女官所言，太后亦只是悠然一叹：“这便算是完了？倒也算是个好说辞。”

皇后暗低了头，低声道：“母后说的是，到底，陛下也是得顾着面子的。”

太后看着皇后，只摇摇头，“到底是哀家老了，你们便当哀家眼瞎耳聋了！这事情，若是这个说辞，怕是谁都不信的。”

皇后一时不知所言，却是太后身边的齐云致老老率先笑笑道：“太后便是该安享清福的，都是些后宫的小事罢了！”

太后却是冷哼一声，“小事？可不算是小事么？不过是害了一个女官再不得生育罢了。后宫嫔妃可都是全须全尾的，有什么损失？只是这由头，没的教人忒想多了些。谁人不知沈婕妤素来与皇贵妃交好，又怎的会绕了这大圈子来害人？皇贵妃素来心高气傲的，哪里肯吃别的嫔妃送的吃食？还不是随手打发了？”

齐云致老老向太后进了一盘白玉霜雪梨酥，温和笑道：“许是……沈婕妤那些时日不是神智略有些不清嘛！若是一时错乱，也是有的。”

太后捡起一块糕点，只嚼了一口，便随手放在了一边，发问道：“错乱？沈婕妤虽是有些疯癫，可也绝计不会如此。她又哪里知道那东西会被皇贵妃送至何处？还有，这宫里的疯人，可不是人自己要疯的。”

皇后眉宇间闪过一丝慧黠的光，只是被她那浓密如鸭翅一般的睫毛正好盖住，使得在场众人皆看不清她的神情。皇后微微屈膝，“母后恕罪，是儿妾无用，不能管理好后宫。”

太后的声音似是一股缥缈的香雾，带着不容质疑的权，“你是无用，怎的连手腕都越发不会使了？”

皇后容色劇然一惊，忙地跪下，“母后恕罪，儿妾无用，教母后担忧。”

太后不紧不慢地将剩下那块糕吃了，这才缓缓吩咐齐云致老老道：“云致，快扶皇后起来，这没的算什么样子？”

皇后忙地谢恩就着齐云致老老的手起了，复又垂手立侍一旁。

太后轻瞥了一眼皇后，这才缓缓道：“这次背后的门道，你自己怕是也都清楚。”太后悠悠一叹，“倒也不怪你，皇帝不愿相信，谁也都不能做的数了。倒也难怪，一个旧爱，一个是早年失去的丽人儿复生。搁谁，都不忍伤了。”

皇后只得显现极其恭顺的样子，低首称是。

太后轻靠在攒金织粟玉芯子的软枕上，拿起鬓边簪的一只祖母绿嵌银吉祥万福花纹的簪子轻轻搔了头发，自顾道：“左右沈婕妤也是疯魔不成了，锅总是要有人背着的。不成便也算了，仁和有她这么个母妃，也是累赘了。”

皇后唇畔划过一缕微微的笑意，旋即被更为深重的愁意所掩盖，“母后说的是……只是……沈婕妤她，也算是可怜，不如……”

太后的声音迅速地打断了皇后的话语，“可怜？皇宫里可不养傻子。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况且，沈婕妤，也算不得无辜。若说无辜，长寿宫里躺着的那个才算真的无辜。只是你看，为何没人去可怜她？”

皇后被太后说的哑口无言，便也只得讪讪笑着：“母后，儿妾知道了。”

太后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皇后，叹道：“长寿宫里那个难受，怕咱们樘儿，也会更难受。偏生的这孩子是个有什么事情都要梗在心里的。只怕更是难办了。”

皇后会意，只屈膝称是，略坐了也便走了。

书绢忙殷勤地搀了皇后的手，关切道：“娘娘说了好一会子话，怕也该累着了，回头，可要好好躺着休息才是。”

皇后略动了舒展了筋骨，“累是累，可也得了不少。”皇后边走边想着，神色忽地一变，略有些慌乱，“有句话母后说的对，樘儿那孩子……怕是会……”

这下，连书绢亦知会是何事了。便也只得出言道：“娘娘且放心便是太子殿下，也会有分寸的。”

长街的风呼然穿过，带走了主仆二人脚下的微微沙尘，使得皇后的声音竟越发清晰响亮，“本宫自知他会有分寸……只是……到底是憋闷了他了。这孩子，当真是命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