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樘近来的提心吊胆与担忧臆测，很快便转化为了现实，安顺探听了几日的消息后，便将自己所得的消息尽数告诉了祐樘。

“奴婢去查，当日杜贵人虽失去孩子小产幽居，可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却并未有下令要苛待减损杜贵人的一应吃穿用度。至于皇贵妃那里，虽是用了些手段，可也从未如此摆在明面上。司膳司的刘司膳素来是守礼谨慎的人，给杜贵人的吃食，也都是按照位份来的，她甚至都私下里添了些吃食，那群宫女染病……是因着她们私自换了杜贵人的吃食给她们自己享用了来。”

祐樘冷笑一声，“宫中人人惯会见风使舵，拜高踩地，却不知是害了自己，只想着占便宜，却只得惹火上身罢了。”

安顺低眉应着：“这倒是了，这群宫女贪嘴，想着杜贵人失宠不得长久，便起了贪念那几口膳食，可是她们却从未想过，她们有机会享那福气，却不想，这嫔妃皇子的膳食，可并不是谁都能吃得的。”

祐樘点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可见么，这人，便不该起了歪心思。”

乔静秋老老却是于一旁蹙眉，“殿下虽查出，可这背后若要继续查出来，怕是要惊动人的，咱们位居东宫，即便是想要……怕也是不得的，莫不如……去求皇后娘娘。”

祐樘几是脱口而出：“这倒是不可，母后正位坤宁宫，若也插手此事，那安喜宫里那位，可不是要发现了么？”

安顺这下却是有些急了，愤愤道：“可这安喜宫，也忒无法无天了些。”他看着祐樘，目光中尽显焦急：“殿下，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这看似不过是后宫中的一点小事，可谁知不是把咱们也算计了进去的？只是后宫之中并无人可以做下此事，不则咱们……”安顺目光劇然一闪，“殿下……”

祐樘却是一叹，好似秋风落叶般的到来，“自是无法了，可也只得辛苦了她。她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了她就是。”

乔静秋老老却是低头一赞，发出轻微的笑声。

祐樘只问道：“老老笑什么？”

乔静秋老老和蔼一笑，慈祥道：“老老是笑，殿下如今也看开了许多事情，不似往日了，只一心想着护住张娘子一点漩涡都不沾的。”

祐樘无奈笑笑，轻声一叹：“其实我也想明白了，她已然是入宫无可改变的事实。我虽想护着她，却不能时刻都护着，若真有一日我不能护住她，她若是有了自保的本事才好，皇宫禁苑，不变，要么任人欺凌，要么碌碌无为。可她注定不能碌碌无为的，皇贵妃已然盯上了她，她便不能继续这般。若我一味保护她，反而是害了她。”

乔静秋老老点点头，“殿下说的不错，宫城之中，最先学会的便是要变，若不变，活的才是艰难。”

祐樘扶住自己的额头，“是啊！”他看着窗外，“其实她未入宫的样子，真美，不像咱们，在这偌大的宫廷里，日复一日地发疯。”

曾经年少时分，那段宫外快乐的日子，当真是回不去了的。可曾经的那段青涩与美好，却是住进了自己的心中印出深深的烙印。

仍旧记着，她那一头用着碧色卷云纹丝带绑着的飘逸长发，落花下的着淡墨色碎梨花边的襦裙的她，一个转身，带起落花，翩跹身影，如轻舞的蝶，灵动秀丽。

那段时日，当真无忧，自己只消坐在树下笑着看她，轻柔抚琴，便可打发尽了一日的时光。

回不去了罢。

“让她去做罢，我只消默默看着便好，总有我顾不到的时候罢。”

而事实上，祐樘虽是如此想着，却为她想了不少的心思，又假借郑潋之口说了出来，郑潋也是极其聪明，当邶如正因着那几个宫女而发愁时，郑潋装作随口一说的模样：“那有何难？如今你照顾仁和公主，若是求了顺贵嫔娘娘去，顺贵嫔娘娘自然会帮你的。”

邶如心中一个激灵，当即脑中便想出了对策，思来想去，虽是有些不愿利用仁和，却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按照预想，邶如过了几日又与刘司膳商议了此事，刘司膳也是赞同无比，甚至感激道：“若真如此我该感谢妹妹了！这些宫女都是我用惯了的，若是当真没了安乐堂出不来，我也不好受的。”

邶如好言安慰着一番，又一起谋算些，才各自散了。

忙碌到八月二十五，这中秋宴的余热才算真正散去，邶如这才算亲身发觉，中秋那日的宴席奢靡，是用流水价一般的银子换来的，华贵的盛宴，背后是无尽的银子，天家富贵，可谓极致。

忙碌着核算了中秋那几日的花费账目，邶如这才算安定下来，白日里依旧是带着仁和公主学习乐器的功夫，按照预想中的一般，邶如只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十岁出头的孩子是最心思单纯又懂事的年纪，便抻着脖子问道：“张姐姐，你怎的了？”

邶如心中暗喜，便将心中所事先想好的语言说了出来，果然孩子心思单纯善良，听了此言是满面的担忧之意：“哼，可当真有此事么？大明国力强盛，又尊畅仁者说，怎的宫女得了病，不能请女医看呢？”

邶如心中不觉暗叹，沈婕妤那般娇横的人，却能生养出这般心善懂事的女儿，丝毫没沾染上了她母亲身上所带的半点气息，所继承的，是她母亲的美貌。

或许，她的母亲，曾经也是这般良善的。

邶如当即跪下道，“不瞒公主说，咱们大明礼制，八仪娘娘之下，从低阶嫔御到女官宫女，若无陛下恩意，得病皆不得请太医，虽可请医女瞧病，却是得自己补上瞧病所需的银钱的。臣妾等尚好，可那些宫女，平日里分例本就不多，若不是随着哪个小主，更不会有人上心的。刘司膳姐姐虽心善，可她自己的月例也不过那么多，如今都花费了，所以我瞧着安乐堂那些宫女，实在是可怜，得了病却补得瞧病，安乐堂那种地方，又……”

小仁和想了半晌，忙地扶起了邶如，却是用着大人的口吻道：“姐姐放心，安乐堂那地方，不过是冷宫，若如此，我会劝王母妃管管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