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垒,几日前,曾在林府上演。
当时,鬼面男一柄青铜剑压在林景松的长枪上,闲庭散步一般,却含着破军之力,将林景松的枪寸寸压下去。
而今,楚江南也使用同一招对付木森,只是青铜剑换成竹剑。
难道楚江南就是当日在林府里的神秘蒙面人?赵锦绣眉头一蹙,不由得回想起林府当夜的情景……
如果说楚江南就是鬼面男子,也说得过去。毕竟当年自己被打落山崖后,楚江南就捡到自己,这事太过巧合了,加上那具处理得很完美的尸体,楚江南的嫌疑非常大;再说,当晚林府中,那鬼面男子一直唱着林家军的战歌。
可如果要说楚江南不是那鬼面男子,也可以。鬼面男子的气质和声音跟楚江南的差别简直是南辕北辙。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也总会不经意露出蛛丝马迹,除非真如自己一般换了一个灵魂。
况且,鬼面男最后一招,利用青铜剑碎片,想要灭自己,或许他是在试探萧元辉,但是如果萧元辉不舍身出面,她赵锦绣早就被那碎片杀掉了。
楚江南处心积虑将林希的性命留下,必然不会冒险。
赵锦绣想到此,笃定当日的鬼面人并不是楚江南,心里忽然觉得轻松,至少楚江南不曾放弃过她的生命。
想到此,赵锦绣抬眉看楚江南,视线里略略的焦急。楚江南像是感到赵锦绣的视线,也是抬眸看她。
赵锦绣眉头一蹙,头略略轻摇,以目示意他赶快走。
楚江南见到赵锦绣这表情,一直紧抿的嘴唇略略上扬,露出一抹好看的弧线。可那手上竹剑却是加了好几分力道。
木森本来就处于应对的劣势,这下子,青铜剑是被楚江南压下去一寸许。
“如月,我会速战速决的。”楚江南开口,一向清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欢快,让赵锦绣疑心自己听错。一向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冷如冰,绝不多言的楚江南,声音里竟会有欢快。
“哼,雕虫小技,就凭你?”木森不屑地冷哼。手中青铜剑猛然向下,赵锦绣看得出这家伙是想倏然撤力,这是十分危险的举动。因为破军之力下压的对垒中,一旦自己撤力,对方趁势而来,会将自己拍成肉酱。
木森这种举动无异于自取灭亡,赵锦绣不由得一惊,伸手狠狠抓住木森胳膊,道:“你疯了,这般没有退路。”
“我自然没疯。”木森一脸笑意,对抗的破军之力的力道一下子全部撤走。
楚江南灌注在竹剑上的破军之力本身是要将所有的阻挡都解除,共同消融,而今对方突然撤力,他惟有将手中竹剑在木森撤剑时顺势向前,一股大力隐隐而来,赵锦绣只觉得胸口发闷。
完了,完了,自己居然要陪着这个疯男人死得面目全非,一团肉酱。赵锦绣沮丧地看着楚江南的剑不受控制向前。
浮云,一切都是浮云。之前的处心积虑,手段计谋,在死亡面前,统统都是渣。赵锦绣在这一刻忽然顿悟。
而下一刻,楚江南用力将竹剑往下一顿,突如其来的收势让他身子重重踉跄,他将破军之力释放到甲板上,巨大力量让整个甲板顿时洞穿,那力量随即扩展开来,无形的力道在甲板上如涟漪般辐射出去,甲板震颤,中心是巨大的窟窿,而周遭全是一圈圈的碎裂木屑。
楚江南埋头紧握竹剑,竹剑插在甲板缝隙中。
“看吧,我会赢。”木森淡淡地说,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般。
赵锦绣咬着双唇,一言不发。
她很清楚:楚江南冒着自己受伤的危险,不让剑随势而上灭木森,而是强行将这破军之力释放在甲板上,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就是怕伤害她赵锦绣。
而木森像是早就洞悉这一点,利用自己在他手里,来对付楚江南。
果然,木森那句烂俗的狗血台词“呆在我身边”无非就是拿自己做挡箭牌,亏得自己方才还小小感动一把,以为他与林希到底是有些情愫。
这刻看来,自己竟真是害了楚江南。
楚江南这个笨蛋。赵锦绣的嘴唇咬得越发紧。这会儿,她又有些恼怒楚江南。四年都清冷过去了,现在为何又突然热情起来,对自己这样不依不饶,不放手?
还有,他的伤情到底如何?
“楚公子。”赵锦绣欲要上前一步,木森却是将她抓得死死的。
楚江南还是那般维持着埋头紧握竹剑的姿势,没有答话。
“放开。”赵锦绣眸光一寒,扫过木森。
木森眉头一蹙,报以同样的森寒,道:“你现在是我桑国的人,休想与他有一丝的瓜葛。”
这真是最大的笑话。即使这是男尊女卑的时空,即使这时空里的大多数女子比不上一头牛,一只羊来得值钱。可她是来自现世的赵锦绣,骨子里有着男女平等的思想,即便她如何顺应游戏规则,也总不能从心里上、思想意识上接受木森这般的自大与专制。
“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统统打破,改变。”赵锦绣一脸阴沉地看着木森,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傻念头。一个与她过去的观念背道而驰的念头。
过去的她认为,绝对不能动这个时空一丝一毫的规矩,只有顺应之,才会风生水起。
可看到女人被任意辱骂,甚至被自己的丈夫活生生剥皮,看到男子随意打死小妾,看到各国女奴交易市场里衣衫褴褛的女子,被剥得赤条条地供男子选购……,赵锦绣看到这一切,心逐渐凉,即便是她,也不由得生出想要打破这规则的心来。
木森看着赵锦绣的怒瞪视,阴鸷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伸手想要抚摸赵锦绣的脸。赵锦绣一偏头,躲开他的轻薄,低语道:“知道我是谁,就最好放尊重点。”
“那你是谁?”木森脸上像是浮着薄薄的日光,在笑着,却全是凉薄的阴冷。
赵锦绣不明白这句话为何让这人顿时起了肃杀的冷意,也懒得去想,也是轻哼一声,冷笑道:“你以为是谁,就是谁,不是都凭你高兴么?”
木森冷冷地盯着赵锦绣,眸色逐渐如霜。
赵锦绣记挂着楚江南的安危,懒得理会他,一甩手,就要去上前去看依旧维持着那姿势不动的楚江南。
这会儿,船的甲板因着破军之力的破坏,已面目全非,滚滚的江水迅速浸上来,画舫船头进水,率先往下沉,整个画舫开始倾斜。
船舱的门悉数打开,先前躲着的丫鬟婆子尖叫着从船舱里跑出来,画舫上一片混乱。
赵锦绣看着混乱中,灵慧持剑跳将出来,三两步跃过众人,在死士的击杀中,倏然入水,如一尾优美的鱼,坠入滚滚江水。
赵锦绣心一紧,很是担心灵慧。却在片刻之后,见灵慧在渡头岸边唰地跃出水面,扑到李卿然怀里。
赵锦绣这才松一口气,不料想起李清音,“呀”地一声,有些责怪地喝道:“木森,你未婚妻,你不救?”
木森一眼瞟来,慢腾腾地问:“你是希望此刻,我在她身边,还是在你身边?”
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神经病。赵锦绣一撇嘴,不语,将头偏在一侧,又低喊:“楚公子。”这一句的语音就没有那么淡定,带着略略的惊恐。
“他死不了。”木森不悦,尔后冷冷地讽刺道:“你是我的女人,现在只该担心我。”
“你有毛病?”赵锦绣终于毫不客气。如何可以手起刀落,世界清静,她都想这样做了。
“桑国的女人必得如此。”木森强调,脸色很不好看。
“奴家祖籍萧月国帝都北区。”赵锦绣毫不客气,一字一顿地强调,语气很是生硬。
木森脸色越发阴沉,眸光幽深,不知在思考啥。
这会儿,船上却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因之前,楚江南的死士们得到的命令是杀无赦,一个不留,对于出得船舱惊慌四窜的丫鬟婆子们自然不会放过。
明晃晃的刀在日光下闪烁出骇人的光芒,刀入肉发出沉闷的声响,夹杂着尖锐入云的惨叫声,鬼哭狼嚎的地域不过如此。而那些残肢断腿雪血肉模糊散落在甲板上,江水里,在这原本平静和美的日光里,鲜血喷射,江水染红,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猛烈的江风中。
这场景比方才护卫与死士对战的场景更恐怖。赵锦绣胃里翻江倒海,阵阵发呕。心里却很是着急,再也无法淡然,无法顾及其他,忙不迭地喊:“楚江南,叫他们停手。”
认识楚江南四年,赵锦绣从来不曾叫他的名字,向来都是客客气气,很有礼貌地叫他楚公子。因为自己知道凤楼终究不是自己的归宿,也不是长久之地,便没有必要将凤楼当作家来经营,对于凤楼的每个人,越少投入感情越好。
而楚江南也始终是淡淡的疏离,即使是那年救了赵锦绣。在赵锦绣醒来时,赵锦绣明明看到他眼底有一抹惊喜,继而,他却还是清冷得不像话,淡淡地自我介绍:“我叫楚江南,凤楼的主人。”(未完待续)